24）老卫的梦境之二：画展的开幕式，满展厅都是人。但由于墙壁只挂着一幅油画，所以气氛显得有些冷清。从没见过画家那么阴沉的脸色——他们彼此很熟，它比画中最暗的部分还暗。老卫心想。他甚至担心画家大胡子里埋伏着刀斧手，不过，这倒使画家看上去，更像是生活的一位冷眼旁观者。那幅画很特别，是用油画颜料，水粉和其他复合材料制成的。几条淡水鱼无辜地躺在案板上。老卫听见一位记者问画家，这其中是否有独特的美学意义，画家说，他画鱼是因为自己喜欢吃鱼，而在他们那地方吃鱼很困难，几乎根本吃不着。他画的这些鱼有些是他想象的，有些则是用实物——也就是真鱼拓在纸上，然后再一遍遍地着色。这些鱼大多是他的外地朋友出差时送给他的，他总习惯把它们先拓下来，然后再吃。听了画家的话再看他的画，老卫果然嗅到了一股鱼腥。
25）我问老放为什么不说话，他说我跟你说什么。我说是不是因为明天回湖北取户口本，但发现她们家已经把户口本给藏起来了，所以特堵。老放说没错，拿不到户口就没法结婚，结不了婚就分不到单位的房子。
26）谁都知道老放院子里的树上有个乌鸦窝，乌鸦巨大，乌鸦屎落在地上跟荷包蛋似的。
27）那天从我们家出来，多亏没直接去找大廖，因为他妹妹说他一大早就出去了，问她妹妹大廖去哪儿了，她妹说她也不知道。问老牛老葵和蒙，才知道大家都在找他。老鸭说他会不会去见那女的去了。我问哪个，老鸭说你不知道呀，几年前有个女的见了一次大廖，回家觉得自己的老公太丑，就给了老公一刀。
28）这是我一天之内，听到的第二件吓人的事。头一件是我和老鸭刚下出租，就看见几个人在门口逮一条蛇。我说这地方怎么会有蛇呢，传达室的人说蛇是从门口的餐馆里跑出来的。这家餐馆经常往外跑蛇，有时跑到路上，有时跑到草丛里，还有一次，跑到信箱里了。有天傍晚，有位老同志的家属去取报纸，往报箱里一摸滑溜溜冷冰冰的，当场就吓昏过去了。还好，那是一条草蛇，没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29）老牛不止一次，向大家表示他对分享美食和美酒的乐趣受到用微波炉烹制从商店购买的半成品、方便食物的威胁的担忧，而且进而把这种担忧提到捍卫生活习惯，保护家庭隐私的这样一种高度。他提议发起一场“慢餐运动”，以唤醒和培养公众对美食的喜好。现在，我们成了速度的奴隶，他说，如果这场运动有一个标志，这个标志应该是蜗牛，因为蜗牛不仅是慢的象征，它本身就是一种美味。接着，老牛又列举了几条细嚼慢咽的具体好处。这些好处，将会与他所搜集的其他一些生活小常识，比如延长砂锅的使用寿命，皮件的防霉，难拧的瓶盖开法，为什么空腹不能吃柿子，冬季进补的几点注意事项等，写在他家楼下的板报上。
30）提起板报，应该做如下说明，老牛他们楼每天晚上十二点锁门，老牛因为经常超过这个时间回家，看门师傅经常在睡梦中被老牛敲醒。经两人协商，老牛同意为楼里出板报，以换取看门师傅在任何时候都心甘情愿地给他开门。在此之前，出板报一直是看门师傅的活儿。
31）老鸭按老牛板报上的方法，用一个小口颈长瓶，瓶底放一些面包屑，瓶内口四周涂上香油，瓶口外塔上木片，果然逮住了几只蟑螂。
32）老葵回到家，蕾还没睡。蕾问，你出门的时候，我怎么跟你说来着？老葵说，你说多吃菜，少喝酒，听老婆的话，跟党走呀。蕾说，那你自己嗅嗅你这身酒气。老葵嗅了嗅，一副什么都没嗅到的样子。蕾又问，我还跟你说什么来着？老葵说，你还让我早点回来。蕾说，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再到阳台上数数对面楼里的灯，看几家还亮着。等老葵在阳台上数完对面楼里的灯，发现自己的铺盖已经被蕾搬到双人沙发上。老葵没吱声，他默默坐下来，把烟丝袋里的空气挤干净。
33）我站在卧室的窗前，看到对面那幢写字楼的屋顶，被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着。几个工人打扮的人，正在上面搭一间活动房。过不了几天，一层餐馆的服务员，就要住进这间活动房里头。
34）不知为什么，我最近时常想到老康说他要尝试着用口语写作。我认为所谓口语写作只能作为叙事风格的一种，但无论什么东西，一旦形成了文字，就会变得极不可靠。老康起步很早，据我所知，他是跟丁天差不多同时写的，但后来丁天出道了。大家刚毕业那阵子，他跟王胖子一起拎着吉他跟人碴琴，所有的人都觉得无论从嗓音条件，还是从弹琴技巧，他都比王胖子好。但自一曲《同桌的你》后，王胖子变成老狼而红透天边，老康也只好把吉他默默扔在床底下，任凭岁月的尘封。只是偶尔在老康扫地碰到它时，它才发出一声沉闷的长鸣。这次，老葵同意把他的一部长篇拿到出版社试试，实属机会难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