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檀木八仙桌上置放两杯清茶,那兰德和绸缎庄掌柜刘春庭聊得正开心。刘春庭当初跟他一起过柳条边贩卖过药材,两人是出生入死的把兄弟,有什么心事,那兰德都喜欢找刘春庭一吐为快。
刘春庭呷口香茗道:“兰德,能以二十万现洋之巨资买下柳凤亭的宅第和他所有的收藏,在广宁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大哥,你说这人真是奇怪。当初我没进清风阁的时候,总觉得进入清风阁才是地上的神仙。可等搬进来一住,和以往也没什么区别。”那兰德吐口水烟道。
刘春庭擅察言观色,他看了看那兰德那油亮的脸膛道:“兰德,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那兰德正要说话,门帘一挑,保姆林美娘端着一盘子时新的果品走了进来。林美娘三十六七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成熟女性的健朴之美,看起来极其端庄贤惠。林美娘将果盘放在八仙桌上:“刘掌柜,您用,这是新买来的果品,味儿正香着呢!”刘春庭道:“谢谢你了美娘,忙里忙外的也不知道休息一会儿。”林美娘冲着那兰德一笑:“我要是偷懒了,我们家掌柜的还不得把我给辞了?”
林美娘出去后,刘春庭笑道:“兰德,美娘跟你鞍前马后多年,你就没寻思娶了她?”
那兰德道:“美娘对我好,我岂不知?不过,再怎么着,她也是个下人。”那兰德说着,脑海里的思绪回到了和林美娘相识的时候。
那是那兰德成立恒昌药材行的第二个年头。那兰德有一回患了伤寒,病重在床。由于那兰德的太太三年前就患病去世了,再加上那兰德不习惯雇用丫头仆妇,所以,身边没人照料。当时的老账房先生就给那兰德介绍了走街串巷揽活的洗衣妇林美娘。那时候的林美娘看起来也就是十八九岁的年纪,身材高挑丰满,面庞端庄清秀,皮肤白皙细腻。那兰德一看林美娘心里特舒服,因为林美娘长得有点像当年流落宁远时的山中女儿叶小茜。要是叶小茜还活着,该多好啊!在林美娘无微不至的精心照料下,那兰德很快就康复如初了。林美娘的丈夫是李家烧锅的一个伙计,跟林美娘结婚的第二年被东家派去下乡收购下汤锅的牲口,被拦路抢劫的土匪给杀死了。林美娘年轻轻就守了寡,还得供养年迈的公公婆婆,林美娘没法,只得当起了走街串巷的洗衣妇。结算工钱的时候,那兰德竟舍不得林美娘了,就对林美娘说:“你不就是赚钱养家吗?给我当保姆怎么样?我管吃管住,一个月给你十块现大洋,干好了,还另有赏赐。”这可真是时来运转,林美娘立马就答应了。林美娘就用在那家当保姆的月钱将公公婆婆养老送了终。一转眼,林美娘伺候那兰德都十来年了,两个人虽是主仆,可关系却非同一般。那兰德的老婆都没了十三四年了,按理说也该结婚成家了,可那兰德压根儿就没理会过这个茬口儿。大伙儿背地里头猜疑,这林美娘八成和那兰德有那么一腿,要不然为什么一个不娶,一个不嫁呢!
这事儿,刘春庭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每次刘春庭来的时候,对林美娘都非常的敬重和客气。刘春庭是个精明人,今天,他听出来那兰德似乎话里有话。
“兰德,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想再续一房?”那兰德张了张门外,小声说。
那兰德的脸儿有些红了,嗫嚅道:“大哥,以你对我这么多年的了解,我心里咋想的你还不知道呀!”看来事情并不是总像人们所猜测的那样。是啊,林美娘再对他好,长得再漂亮,必竟是半老徐娘了。
刘春庭乐了:“兰德,你想续个弦还不容易?你要是将你成家的想法说一说,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事儿,交给我办不就完了吗?”
“那就有劳大哥了。”对刘春庭办事,那兰德一百个放心。
刘春庭又呷了口茶:“你我兄弟莫逆之交,说这话就外道了。我这就回去给你张罗。”
没过半个月,刘春庭对他说:“兰德,我已经给你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愿意不愿意就看你的了。姑娘名叫柳惠湘,自幼父母双亡,虽为女子,却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尤其擅长的是一手绝好的女红,是富家子弟冯知明的表妹。不过,人家姑娘说了,她看中的可不是你的财产,而是你的人品和风度。”
不爱财爱人品的姑娘还真是古今少有!那兰德的兴致和好感一下子就被提起来了。
“大哥,一切凭您安排!”那兰德喜道。
刘春庭道:“兰德,好事宜快。我已经安排了姑娘在祟兴寺进香让你在暗地里相看了。”
那兰德道:“大哥,真有你的。”
当下,刘春庭和那兰德上了轿子,直奔祟兴寺而去。望着街上庭院里探出来的桃花杏花,那兰德的心就犹这桃花杏花般怒放了。
祟兴寺是广宁城内最大的寺院,始建于北魏年间,内建双塔,香火极旺。
刘春庭领着那兰德来到大雄宝殿佛像的帷幔后边道:“一会儿,就有主仆前来进香,那姑娘便是我给你介绍的柳惠湘。”
“那姑娘可知道今天我在此相看于她?”
“现在,还不兴男女对面相亲。我跟人家姑娘说了,想让你在暗中相看相看她,如果同意了就下聘礼迎娶。”刘春庭点头道,“瞧瞧人家姑娘,多开化。就凭这点,你就得高看人家一眼。”
刘春庭出去了,那兰德就躲在后边盯着进香的人群。工夫不大,果然来了一个年轻姑娘和一个老妈。刘春庭站在姑娘身后,朝着那兰德点了点头。那兰德会意,仔细相看起姑娘来。
姑娘一进门,拜了几拜,然后非常虔诚地在蒲团上跪了下来。一旁的那兰德看得一清二楚。这姑娘身着一袭白色旗袍,衬着窈窕的身材和如水的肌肤,简直就是天地间的尤物。在大家闺秀众多、美女如云的广宁,那兰德还没见过这般清纯柔媚的女子,那双欲眠似醉、含烟如梦的大眼睛直把那兰德看得春情荡漾,如痴如醉。那兰德心说,这才是女人,想着金屋藏娇的惬意,脸上绽开了一朵花儿。直到柳惠湘在和尚的引领下去别的大殿上香,那兰德的眼神也没有离开分毫。
“人家姑娘都走了,还没看够呀?”
那兰德一激淋,刘春庭已笑容可掬地站在了他身后呢!
“大哥,这姑娘真是不错。”那兰德赞道。
刘春庭道:“既然你同意,明天我就求亲,下聘礼,找个日子娶过来吧!”
一个月后,刘春庭为那兰德跑前跑后,终于,将柳惠湘娶进了门。娶亲那天,满街放炮,大宴三天。那兰德都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新婚之夜,当那兰德看见柳惠湘白嫩的胴体横陈在他面前的时候,恍若梦中。当柳惠湘在他怀里千娇百媚之时,他还隐隐约约感到有一种虚幻的轻飘飘的感觉。这一夜的刺激和销魂,是五十多岁的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他惊异于柳惠湘胴体的完美无瑕,更惊异于她在枕席之间的活泼和丰富的想象力。这真是狂风折花,猛雨催芽。混沌迷茫中,他几乎要把她当成一个勾魂摄魄的女妖了!
那兰德看着年轻漂亮的娇妻,好像又回到了青年时代。
然而,谁也没想到,柳惠湘过门不久,那家就发生了一桩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