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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奶奶席扶风的心是深的,像一眼井一样。

奶奶席扶风心里藏着事,我是她的亲孙子,我不傻,很早就察觉到了。奶奶席扶风不说,我不会去问。我知道我就是问了,奶奶席扶风也不会给我说。她把她的心事藏着,藏得我供职的省城那家影响力遍及全国的《西安晚报》,在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纪念的日子,策划了一档寻找抗日老英雄的活动,我才自告奋勇,说我的爷爷胡武功就是抗日老英雄。我的慷慨请命,获得了报社领导的支持,我因此回到坡头村我的家,向我奶奶席扶风问起我的爷爷他们当年打鬼子的事。我的奶奶口风紧,不愿意说爷爷他们抗日的事,是有一些原因的,爷爷他们抗日,参加的是陕西抗日救国军,这支部队其时由国民政府指挥,解放后很少再说他们,要说只说他们是蒋家王朝的炮灰什么的。

回家来,我和奶奶好有一番亲热,奶奶还给我做了我爱吃的臊子面。我是呼噜呼噜吃着奶奶的臊子面来问奶奶的,我以为这么问奶奶,情况会变得轻松一点,可能的话,也许还会愉快一点。一口香香的臊子面下了喉咙,我说了:奶奶哎,你知道胡武功这个人吗?

奶奶席扶风被我得一楞,显然是,奶奶席扶风不知道我怎么问起我的爷爷胡武功。奶奶席扶风没有这个精神准备,她愣了愣,就把她昏花的眼睛盯在我的脸上,不知我还会向她问出这样人让她吃惊的事情来。

我没有给奶奶席扶风喘息的机会,接着就说:胡武功是我的爷爷!我爷爷胡武功在中条山打鬼子,把他丢在那里了!

奶奶席扶风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奶奶席扶风在我直截了当的问话声里,她承认了我的话。我说服着奶奶席扶风,让她不要担心,我的爷爷胡武功是抗日英雄,他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奶奶你也不能活得不明不白。奶奶,我的好奶奶,你要把你知道的爷爷胡武功的事都说给我,我要写出爷爷胡武功他们的英雄事迹,这既是对爷爷胡武功他们应该有的纪念,也是对我们后来人的一种鞭策。奶奶,你说给我吧。奶奶席扶风被我动了,心动起来的奶奶席扶风,开始没有抹眼泪,也没有哭,他只是颓然地坐在我家的土炕上,两只手抓着炕上席片。奶奶席扶风把席片都给抓破了,破了的席片又把奶奶的手割破了……我看着奶奶席扶风流血的手,惊恐得立即呼叫起来,我大声的呼唤着奶奶、奶奶、奶奶…一我没有唤得到奶奶的回应,却见我的奶奶席扶风慢慢地、慢慢地往热烫烫的土炕上躺着,她躺在炕上,两只昏黄的眼睛里,才又慢慢地、慢慢地蓄满了泪水,汪汪地顺着奶奶席扶风的眼角流了。

奶奶席扶风躺在炕上,躺了一天一夜,到那天天明时分,把偎在她身边睡着的我推醒来,给我打开她的记忆述说着了。

奶奶给我说,你爷爷离家打鬼子的那一年,关中道里的麦子长得可是好呢!奶奶这么说,我却不敢相信那年的麦子会比现在的好。那时的关中平原,一亩麦子能收二三百斤就不错了,现在的一亩麦子,下了八百斤就是欠收。但我的奶奶说我的爷爷太会作务小麦了,那一年的小麦收成,她以后再就没有见到过。

耿财东的三儿子耿礼泉,帮着我的爷爷把割倒在地的麦子拉回到打麦场上,又帮着我的爷爷把麦子碾打出来,然后套上犁耙,在麦茬地种玉米了。奶奶席扶风说她那些日子,心像一面鼓一样,不用鼓槌敲,咚咚咚咚都要响个不停。奶奶席扶风预感有个事情要发生了。

晚上睡在土炕上,奶奶席扶风缠着爷爷胡武功说:你要用劲呢!

爷爷胡武功说:我没用劲吗?

奶奶席扶风说:我是要你再用劲的。你用了劲,我才能给你生娃的,生个牛牛娃。

爷爷胡武功相应着奶奶席扶风,就十分的用劲了。

在奶奶席扶风的身上十分用劲的爷爷胡武功,不论他怎么累,哪怕累得要死,奶奶席扶风还要鼓励他,让他再用劲的。

奶奶席扶风炕上如饥似渴的样子,让她自己都要吃惊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果然是,在奶奶席扶风没命地催着爷爷胡武功轰轰烈烈用了一夜劲后,来日清早,爷爷胡武功扶犁出了家门,奶奶席扶风跟着爷爷胡武功,跟出了门,跟着走了一程,然后又转回家里,给下地耕种的爷爷胡武功准备吃喝了……爷爷胡武功只要下地干活,奶奶席扶风就要给他准备吃喝。这天早晨,奶奶席扶风给爷爷胡武功准备的还是花卷儿和绿豆汤。爷爷胡武功说过了:奶奶的花卷儿蒸的好,奶奶的绿豆汤熬得好。奶奶席扶风就不改样子给爷爷胡武功蒸花卷儿,熬绿豆汤。奶奶席扶风准备好了花卷儿,绿豆汤,竹篮子挽了,野鸡红罐子提了,送到地头上来,却不见了爷爷胡武功的人影儿。

孤零零的一架犁杖插在地头上,奶奶席扶风无力地扶住,抬眼望着四野,她望不见爷爷胡武功,心里突然明白,她夜夜要求爷爷胡武功在她身上用劲,怕的其实就是爷爷胡武功撂下她走了。

奶奶席扶风可说把她鲜嫩缠绵的身体拧成了一根绳,她是想拴住爷爷胡武功的,终到了却没有,爷爷胡武功还是撂下她走了。

奶奶席扶风知道,爷爷胡武功撂下她是打日本鬼子去了。

奶奶席扶风的判断很快就被证实了。是耿财东给她证实的……准备了花卷儿、绿豆汤,奶奶席扶风从坡头村里走出来,耿财东就注意上了她,远远地跟着她,跟她来到地头上。

奶奶席扶风眼里只有爷爷胡武功,耿财东跟着她跟到了地头上,奶奶席扶风就没往眼里去。

耿财东理解奶奶席扶风,他说话了。

耿财东说:武功家的,你是看你武功来的吧?

奶奶席扶风被耿财东这么一问,把她惊得浑身一颤,粉粉嫩嫩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奶奶席扶风呆望着问她话的耿财东,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耿财东说:武功该给你明说的,又不是啥丢脸事。

奶奶席扶风就笑了。奶奶席扶风不知道她怎么就笑了。她笑着说:我知道,武功打鬼子去了。

耿财东看见奶奶席扶风笑了,跟着就也笑了起来,说:村上像武功一样的小伙子,去了七、八个,我的三小子耿礼泉也去了。

耿财东给奶奶说了这些话后,低头去看卧在了犁前头的关中红犍子牛,不知人间忧伤的犍子牛,卧在犁前头悠闲的反刍着香甜的草料,蚊虫落在它光滑的毛皮上,它摇着头,或是摔着尾巴,把蚊虫迅速赶走……耿财东不再和奶奶席扶风说什么了,他扶了爷爷胡武功插在地头上的犁杖,吆起了爬卧着的关中红犍子牛,吆起来拉犁,在一片金黄的麦茬地里开着沟,帮助我的奶奶席扶风一垅一垅地耕种着秋庄稼……耿财东的家里顾着长工和短工,可他绝不少干活,坡头村人就说,耿财东家的财富,是他几辈人黑汗黄汗挣下来的。

耿财东扶犁的技巧就很好,平常日子,他也是很会穿的,长袍马褂配上景泰蓝的水晶石眼镜盒子,下坠着鲜艳的彩丝流苏,在坡头村一带风流倜傥得出了名……他来帮奶奶席扶风种大秋,是做了充分准备的,他脱了长衫,改穿上短打,认真仔细的帮助奶奶席扶风种上了大秋。这一季奶奶席扶风种的是玉米,耿财东帮助奶奶席扶风把玉米全都种到地里后,他给奶奶席扶风嘱咐了。

耿财东说:武功打鬼子去了,地里的活有我哩,我来做。

耿财东还怕他把话没说清楚,跟着又补充了几句:我是老了,不老我跟他们一块过黄河去,日本鬼子太嚣张了,不把咱中国人望眼里放,咱能让他狗日的猖狂吗?啊,咱不能让他个碎鬼欺负咱,咱只有打他不长眼睛的。村里的青壮年过河打鬼子去了,不仅我在村子里,还有像我一样的人都在村子了里呢,你有活要干,我不是推卸义务,给我说给谁说都一样j大家都会帮你哩。耿财东说到了,也做到了。

地里的活,奶奶席扶风想到了,赶到地里去做时,常常要晚给耿财东,让他抢了先,早早地都给奶奶席扶风做好了。

奶奶席扶风感激着耿财东,就还知道他的三儿子耿礼泉过河打鬼子,干脆是他逼着去的……在西安城读洋学的耿礼泉,让耿财东提心吊胆,总是难以放心。蒋委员长来西安视察,学生娃上街游行,耿礼泉跑在最前头,他的手里举着小红旗,一会登高演讲,一会领呼口号……这样的画面,自然逃不过西安报馆的注意,派出记者,把耿礼泉的形象拍下来,登在他们的报纸上。这一切,身在坡头村的耿财东是不知道的,可他的大儿子看见了。在岐阳县国民党县党部任职的大儿子,拿着报纸回了家,把报纸上耿礼泉的照片拿给耿财东看,咋看还把耿财东乐得喜眉笑眼,但大儿子一说,耿财东乐不起来了。他骂了一句耿礼泉逞能,就起身赶到西安城,把在游行队伍里的耿礼泉一把揪住,揪回到坡头村来,关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任凭耿礼泉哭喊,就是不放他出门……此一时间,张学良、杨虎城武力兵谏,扣押了蒋委员长,也就是后来说的“西安事变”。虽然最终和平结束,实现了国共第二次合作,携手抗击日本侵略,但其间的曲曲折折,让耿财东把耿礼泉从家里放出来,叫他再去西安继续他的学业,耿财东十分的不放心。

耿财东把三儿子耿礼泉送出家门,送到坡头村的村头上,给耿礼泉说:天子头上哪里敢耍刀子?你娃要怨我你怨去,以后你会知道,马壬爷究竟长了几只眼。

不让人省心的东西呀!老财东的苦口婆心,耿礼泉左耳朵进去,右耳朵里跑出来,根本没往心里去。他在西安的洋学堂里念着书,顺顺利利地念着,再有半年时间,就能光光堂堂得毕业出来,随便做个事,都是错不了的。耿财东的大儿子从县城回到家里来了,他给耿财东报告,说他的宝贝三儿子耿礼泉,根本就没在西安的洋学堂里念书,他躲在岐阳县城,联络了几个赤色分子,印传单,贴标语,号召贫苦百姓站起来,要和国民政府的腐败分子斗!要和危害地方的土豪劣绅斗!谁是国民政府的腐败分子?谁是剥削贫苦百姓的土豪劣绅?照你宝贝三儿子耿礼泉的说法,我这个大哥就是国民政府的腐败分子!你这个养了他的父亲就是剥削贫苦百姓的土豪劣绅!

耿财东听他大儿子一说,本来是要生气的,但却笑了起来。

耿财东咕哝了一句,说:碎崽子还蛮血性的!

耿财东咕哝了这句话后,就和他的大儿子一起下了岐阳县城,让他的大儿子把耿礼泉找到,用一根绳子捆了起来,投进了县政府的监狱里。

监狱的窗子可真小呀!从铁窗缝里射进来的阳光,窄得像一把刀子,斜斜地割着耿礼泉的眼睛,他依稀知道,阳光这把刀子在的时候,就该是大白天呢,阳光这把刀子不见了,就该是漆黑的晚上了……耿礼泉数着阳光这把刀子,数了有九个日头,耿礼泉听到监狱铁门上的大锁剧烈地响了响,他以为是给他送饭的狱卒,硬邦邦地坐在一堆败草上,犟着脖子,连来人看都没看一眼。耿礼泉不知道进来的人是他的老父亲,他从父亲耿财东踏进监狱来,走到他的监舍边,他就一直保持着这样一副姿态,他不知道父亲耿财东为什么把他送进监狱来?送进监狱又能把他怎么样?耿礼泉努力地想着,他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也就不去多想。

耿礼泉在等他的父亲耿财东。

耿礼泉把他的父亲耿财东等来了。来到监禁三儿子耿礼泉的监狱里,耿礼泉的父亲把他带来的几样菜,还有他烫的一壶酒,隔着铁栅栏门,一样一样地端着放了进去,他放三儿子耿礼泉的面前。县城监狱的铁窗虽小,栅栏铁门却还不小。耿财东把他拿来的滔菜放进栅栏铁门里,他说话了……他的三儿子耿礼泉不是傻子,开始不知道父亲耿财东来了,他犟着脖子不理不睬,可他听话是他父亲耿财东,就拿眼睛去看,看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耿财东时,他犟着的脖子塌了一些,但却没有彻底塌下来,他还等着他的父亲耿财东给他能说什么话。

父亲耿财东却不多说,只把他带来的酒菜摆在耿礼泉面前后,说了句要吃就吃,要喝就喝的话,便从后脊梁抽出他的旱烟锅,装了一锅烟,细细地吃了起来。

耿礼泉知道他的儿子地位,他等不来父亲耿财东的话,自己就问爹亲了。

耿礼泉说:世上有老子把儿子往监狱里的送吗?

父亲耿财东不动神色地吃了两口烟,说:你读的书多,你说有吗?

耿礼泉却拧转了话题,说:爹给我说个理由。

父亲耿财东说:啥理由你不知道?

耿礼泉无辜地摇摇头。

父亲耿财东不让耿礼泉摇头。他说:你是共产党!

耿礼泉不摇头了,他也没有点头。他很惊讶地看着父亲耿财东,看他一口一口地吃着旱烟,吃进肚子里,憋了一小会儿,又吐出来,父亲的面目就完全地笼罩在纱一样的烟气里了。

父亲耿财东把一锅旱烟吃完了,没有烟雾了,把他喜爱的黄铜烟锅收拾起来,向耿礼泉看了一眼,看定了耿礼泉。

父亲耿财东说:那是一条死路!

耿礼泉不让爹亲这么说,他叮了他一句,说:那你就让儿死了去!

父亲耿财东料到耿礼泉会这么叮他,他听了一点都不生气,很有耐心地看着耿礼泉,说:黄泉路上没老少,我是要死的,你也是要死的,但怎么死,很不一样,我不想让你这么死。

耿礼泉的眼睛睁大了,他不知道父亲耿财东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更不知道,父亲耿财东接下来还会说怎样的话。

父亲没让耿礼泉往下猜,他说:你是你父亲的种,你过黄河那边去,日本鬼子打来了,你去打鬼子,死在打鬼子的阵前,还是你爹我没白喂你二十年饭。

耿礼泉的眼睛流泪了,他隔着铁窗跪在父亲耿财东的面前,向他的父亲耿财东重重的磕了个头……父亲把他带进监狱里的酒壶端起来,往旁边的一只酒盅里满满地斟上,双手端起来,送到了耿礼泉的手里。

父亲耿财东说:爹敬我娃了。

耿礼泉有话却没有再说,端着父亲耿财东敬他的酒,很爽利地倾进了他的喉咙里。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耿礼泉的父亲耿财东把三儿子耿礼泉从县城的监狱里接出来,给他把这句老话说了好几遍。父亲耿财东为了耿礼泉听得懂他的话,就还说:咱们堂堂大中华,被一个蛮夷小族欺辱到这份上,咱再不站起来和狗日的打,咱良心上放不下来。日本鬼子说他要打过黄河来,真打过来了,哪儿还有咱们的国土呀?国都没了,咱那个小家还能有吗?

父亲耿财东把耿礼泉先接到坡头村的家里,家里有几杆看家护院的枪,父亲耿财东就都给了耿礼泉,还有那匹枣红色大马,也扎绑起来给了耿礼泉,让他不要光杆杆一个人去,要去就拉出一杆子人来,人多了势众,打鬼子才有力道。

耿礼泉过去很少听他父亲耿财东的话,但对这次的交代,耿礼泉一字不落地都记在心里,并按他的交代做了。

耿礼泉瞧准了我的爷爷胡武功,他和我的爷爷胡武功是村里耍得最好的伙伴,他先把我的爷爷胡武功动员到他的身边,然后又由他们在坡头村和坡头村相邻的村子里,动员了一批热血青年,呼啦啦哨聚在一起,向黄河东岸的中条山抗日前线开去了。

受雇我家割麦子的甘肃麦客范庆阳,受了爷爷胡武功的动员,干脆没回甘肃老家去,也没给老家捎个话,便拿着他割麦的木镰,也跟着耿礼泉走了。

爷爷胡武功他们跟着耿礼泉去打鬼子,奶奶席扶风是不反对的。那些天,都忙着割麦碾麦,然后又种秋玉米,奶奶席扶风没太注意爷爷胡武功的表情,但她知道耿礼泉在坡头村的行动,都是为了抗日做准备,爷爷胡武功是耿礼泉的发小朋友,他俩聚在一起叽叽咕咕,奶奶席扶风是看得见的。为此,奶奶席扶风还闯了爷爷胡武功。

奶奶席扶风完全一种无所谓的口气,说:耿礼泉整日和你叽咕啥哩?他要背井离乡打鬼子去吗?

爷爷胡武功老实的说:他爹耿财东逼他去哩。

奶奶席扶风说:他爹倒是心大!

爷爷胡武功说:不是谁心大,是日本鬼子把咱欺负到家了。

奶奶席扶风说:莫非你也要去?

爷爷胡武功说:我不是有你哩么,你说我走得开?

不能说爷爷胡武功言不由衷,他是真的舍不得奶奶席扶风,他答应了耿礼泉,跟他一起过河打鬼子,他是一定要去的,他觉得这不是丢人事,说啥都要给奶奶说的,可是几次了,面对着奶奶席扶风,他欲言又止,总是说不出来,奶奶席扶风问他了,他也长不开口。张不开口也是要走的,最后,爷爷胡武功违心的躲开奶奶席扶风,自己偷着跟耿礼泉去了。

其实呢,父亲胡武功想错了,他是该给奶奶席扶风说了的。恰恰因为他瞒着奶奶席扶风,在他走了之后,让奶奶席扶风大哭了一场。

奶奶席扶风的那一场哭,听坡头村人说,是比孟姜女哭长城还要惨烈,她把自己哭得不管不顾,容颜变了,头发乱了。

奶奶席扶风哭着还骂了父亲胡武功一句:怨家呀!你个隔肚皮的怨家啊!

耿财东让奶奶席扶风把他的心哭软了,说:要么我去追他,把人给你追回来。

奶奶席扶风哭着摇头了,说:他的心打鬼子去了,你把人追回来又怎样。

耿财东就不劝奶奶席扶风了,他吆着牛给我家耕地下种……耿财东说得到也做得到,在以后的许多年里,凡是到了收收种种的关键时节,都是他带着他家的伙计,赶着他家的耕牛,给我们家收种了。耿财东给我家收种庄稼,他做得死心塌地,无怨无悔,只是他在给我家收种庄稼时,总要向他儿子耿礼泉率领我的爷爷胡武功他们东去的方向瞭望……我的奶奶席扶风也是,像耿财东一样要向耿礼泉和我爷爷胡武功东去的方向瞭望。

他们睁眉豁眼嘹望着,虽然瞭望不到什么,却听得见耿礼泉和我的爷爷胡武功他们黄河东岸的方向,总会传来让人惊心动魄的枪炮声。

耿财东和我的奶奶席扶风知道,那撕心裂肺的枪炮声里,有他们的儿子和丈夫。

枪不长眼,炮不长眼,耿财东和我的奶奶席扶风,就只有为枪炮声里的儿子和丈夫担心了。他们在黄河东岸的中条击打的怎样?他们打死日本鬼子了吗?

远在家乡坡头村的耿财东,还有奶奶席扶风以及乡里跟着耿礼泉去打鬼子的热血汉子人家,莫不盼望他们在抗日的阵地前,多多打死罪恶的鬼子兵。

耿礼泉和我的爷爷胡武功,他们在炮火连天的中条山,谁又不是这么想的呢。他们也盼望着打败日本鬼子,把他们赶回海上的老家去。

但是他们还要等待,就像他们庄稼汉子挂在嘴边的话一样,磨镰不误割麦功。他们是需要整训的,练习好了打枪,练习好了拼刺,才好开到抗日前线上的中条山去,像他们庄稼汉子在麦田里割麦一样,去割日本鬼子的头。

整训的地方,就在西安城南的一片原坡上。这里集中了许多自愿而来的抗日义士。耿礼泉和我的爷爷胡武功带来的人多,负责整训的人就把他们编在一起,建立了一个排,耿礼泉是带着大家来的,他就被任命成了排长。他下面需要三个班长,负责整训的人让耿礼泉做主定,耿礼泉没有盲目定,他设定了三个比赛项目,谁在比赛中胜出,谁就当班长。耿礼泉设定的比赛项目都不复杂,一个是打弹弓,一个是爬树,一个是捆了一捆干麦草,栽在三十步开外的地方。让大家投谷叉,谁投的准就是谁。比赛开始了,邻村一个叫葛大荔的汉子,便是个中好手,他当仁不让,看着头顶飞来的一只麻雀,他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子,压在弹弓上,瞄着麻雀,就在将要飞过他的头顶时,他手起弹飞,追着麻雀,把奋飞的麻雀打得坠落下来,不偏不倚,还就落在耿礼泉的脚面前,耿礼泉笑了,当即把葛大荔任命成一班长。塬坡上有不少挺拔可以破云的白杨树,下来的比赛就是爬树,耿礼泉发下令来,大家没人迟疑,就近抱着棵白杨树就往上爬,可最先爬上树上,在树顶上的鸟窝里掏出一个鸟蛋的,然后飞身下了树的是麦客范庆阳,范庆阳把他掏出来的鸟蛋往耿礼泉的手上一塞,耿礼泉就大声地宣布了,他宣布范庆阳为二班长。

两次比赛,爷爷胡武功都输了,剩下最后一项,他还能输吗?

爷爷胡武功有点儿急眼,他偷眼去看动员他出来打鬼子的耿礼泉,耿礼泉却没看他,他在捆扎一捆从他们睡觉的铺底下抱来的破麦秸,他捆好了,把爷爷胡武功叫了来,给他说,你有用武之地了。耿礼泉这么一说,爷爷胡武功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最后一项比赛,耿礼泉是使了私心的,耿礼泉知道爷爷胡武功的一把谷叉使得好,能使出百般花样来。这时爷爷胡武功在劳动中练出来的把式,想不出在打鬼子的练习场上有了用处。

耿礼泉带出来的几十个人,靠他们耿家捐的几杆枪是不够的。他们要去打鬼子,手里没有家伙怎么成?枪太少,他们就从自己家里带。麦客范庆阳回不了他在甘肃的家,就把割麦的木镰带来了,木镰的把儿长,范庆阳耍起木镰来,如风车飞旋,别的人干脆近不了他的身。爷爷胡武功用得应手的是柄长把儿的谷叉,农忙时他用谷叉挑麦捆子装车堆垛子,农闲时,又使着谷叉巡夜看秋……故乡的秋庄稼,种植玉米是一个大项,此外还要种植红苕瓜豆等五谷杂粮,玉米和杂粮成熟时,是会引来野猪和獾的,那些兽类动物,钻在庄稼地里,不说一头野猪,就是一只不大的獾,一个晚上就能毁坏半亩秋庄稼……片秋庄稼经得起野兽们糟蹋几个晚上。家大业大的耿财东家,准备了枪铳护秋,“轰隆”一铳,把野兽就赶跑了,小家小户的爷爷胡武功,没枪没铳,就只有扛着谷叉护秋了。耿礼泉出于好奇,在家的时候跟着我的爷爷护了一夜秋,他眼见我的爷爷胡武功在月光迷蒙的秋夜,瞄见了一只糟害庄稼的獾,爷爷胡武功不喊也不叫,他平举着两个尖齿的谷叉,悄悄地逼向獾兽,逼到三二十步开外的地方,他把平举的谷叉飞掷出去了,朝着糟害庄稼的獾兽发出冷飕飕的轻响,獾兽是没有反应的,到它有感觉时,谷叉的尖齿已吃进了它的身体,把它叉死在了庄稼地里。

栽在演武场上的麦捆子,在爷爷胡武功的眼里,就是一只糟害庄稼的野猪或獾兽,他对自己是自信的,让过几个人,叫他们说先用谷叉叉麦捆子,结果没有谁能叉的准,这时我的爷爷胡武功出场了,他像叉野猪獾兽一样,猫着腰,平举起谷叉,瞄都不瞄,就把谷叉投掷了过去,嗖嗖地飞着,不偏不斜,正好刺在麦秸捆子的腰眼上……耿礼泉给我的爷爷胡武功鼓掌了,他的掌声带动了所有的人,大家都冲着爷爷胡武功鼓着掌。

热烈的掌声渐渐稀落了下来,稀落到几乎没有的时候,却有一个人自远处走来,也向爷爷胡武功鼓掌了。

爷爷胡武功他们都还不认识这位一身黄呢军装的人,看着他鼓着掌一步步走来,不知是被他的威仪还是被他的热情所震撼,一时都愣愣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耿礼泉和爷爷胡武功显然不一样,他迎着来人前趋几步,站在他的面前,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接着又朗声地报告:孔旅长好!

来人是孔旅长!爷爷胡武功他们在西安的新兵基地整训,没少听说他的故事。他太英雄了,时为国民革命军独立旅旅长的他,在“西安事变”中,积极协助张杨二位将军,逼迫蒋介石树立起全民抗日的大旗。事变的当天夜里,是他带领部队,悄然包围了驻扎在西安的蒋介石嫡亲部队,与之展开殊死的战斗。事变过后,张杨二位将军中的杨虎城说,没有孔旅长快刀斩乱麻的那一下子,就不能促成逼蒋抗日的成就。“西安事变”孔大洲旅长该领头份功,蒋介石与共产党签署了合作协定,携起手来一致抗日,孔大洲的独立四十六旅最先开出西安,渡过黄河,与日本鬼子在黄河东岸的中条山打了起来。和鬼子的仗打得太惨烈了,人家有飞机大炮,咱只有简陋的土炮和汉阳造,几场仗下来,虽然有效地阻止了鬼子横渡黄河的进程,但也使孔大洲的独四十六旅遭受了十分惨痛的创伤,幸有新建的三十一军团三万秦川子弟,渡过黄河,把孔大洲从血与火的抗日前线换下来,使他回到西安,为他的四十六旅补充新的力量。

耿礼泉还想向孔旅长作进一步报告的,但孔旅长把他的手扣在了耿礼泉的肩膀上,说:小伙子认识我?

耿礼泉说:我不认识。

孔旅长就有些奇怪,说:那你……

耿礼泉说:报纸上有将军浴血奋战的照片,我看到了。

耿礼泉这么一说,孔旅长仔细地端详起耿礼泉了。他端详着也就想起“西安事变”时的报纸上,登了幅青年学生游行请愿的照片,其中领头的一个学生不就是站在他面前的小伙子吗。

孔旅长高兴起来了,说: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

耿礼泉敬畏地看着孔旅长,心里是茫然的。

孔旅长看出了他的茫然,说:跟你一样,我在报纸上早就发现你了。

孔旅长这么说了后,朗声地笑了几下,就把扣在耿礼泉肩上的手抬起来,走到我的爷爷胡武功叉倒的麦秸捆子跟前,把谷叉从麦秸捆子上拔出来,向我的爷爷走来了。接受了几个月整训,爷爷胡武功他们,都已经有了较强的军事纪律和素养,在耿礼泉向孔旅长报告的时候,他们已经自觉地排起队。

耿礼泉站在了孔旅长的前边,走近了大家,喊了一声“立正”的口令,就和大家挺起胸来,接受孔旅长的检阅了。

孔旅长问了大家:日本鬼子打到我们的家门口了,我们该怎么办?

耿礼泉和爷爷胡武功他们回答了一句说:打狗日的。

孔旅长满意着大家的回答,就给耿礼泉和爷爷胡武功他们说,下午给你们换军服,换装备,咱们明天就开拔,越过黄河打日本鬼子去!

孔旅长把爷爷胡武功的谷叉,很慎重地交给了他,让他换了装备,还叮嘱他把谷叉带上。

孔旅长给爷爷胡武功说:到时候,谷叉也是好武器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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