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有多大的可能是自杀,有多大的可能是他杀?尽管现在就非要弄个一清二楚是操之过急而且也是不现实的,但是至少应该有一个倾斜,应该有所侧重。倾斜也好,侧重也好,其实就是尽快否定一种可能。如果能够否定其中一个可能,那么就当然可以肯定另一种可能。从案卷上看,李长冉在服药之前,喝过饮料、啤酒,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反应。再从现场检验结果看,李长冉用来服药的水杯子里有残留的氰化钾成份,法医也认定致死原因是服用了氰化钾中毒而亡。那么也就是说,毒液是掺在那只玻璃杯中的,而这只玻璃杯又是应他的要求后端上台的。假如是自杀,那李长冉就必须有一个往玻璃杯里加入氰化钾的动作,他不可能在围坐他周围的雇员们的众目睽睽之下完成这个动作,也没有单独坐在台旁的机会。也就是说,他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往玻璃杯里掺入氰化钾。从动机方面分析,到目前为止还找不到任何自杀的理由。所以,文静觉得还是暂且把自杀可能放在一边。
从她心底来讲,她也不希望李长冉是自杀,若真是如此,文静就会觉得这宗案件搞起来索然无味。
如果侧重于凶杀,关键就是确定凶手是谁。
当晚在逍遥宫夜总会的客人一共坐了八张台子,实际上除了空的三个包厢,大堂里总共也只有八张台子。其中有四台的客人是在李长冉要白开水之前结账离开的。这些人不知道李长冉会要白开水,也没有时间与机会往杯子里投毒,因此他们投毒的可能性可以排除。那么剩下的四张台子的客人,都有投毒的时间和机会。投毒时间有可能是在柔情十分钟的时候,这时厅堂里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客人走动比较频繁,再加上每一台都是空无一人,凶手尽可以趁机走到李长冉的台前,用一个迅捷的动作将毒液掺入早就瞄好的开水杯里,然后隐入幽暗的柔情十分钟里,坐等毫不知晓的李长冉饮毒身亡,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那真是太容易了。
案发后,警方也是这般推测的。首先一种可能是凶手在另外三台客人中,但查来查去也查不出另外三台客人与李长冉有何种联系,自然也就无从查起谋杀的动机了。另一种可能就是凶手在李长冉的雇员当中。虽则也没有查出谋杀的动机,但毕竟与那三台客人相较,雇员与李长冉存在着确定可见的联系。所以文静认定应按先雇员后客人的顺序查证,因为从谋划的角度上看,雇员有着比客人更便利的条件。从雇员名单上看,在李长冉的公司里呆得最长久的是一个名叫郭秀兰的人。文静决定先从她查起。
郭秀兰给文静的第一印象就是丑,矮胖、黝黑、老气,尤其是面相,皮肤粗糙不说,皱纹也纵横交错。但她说起话来挺斯文,嘴里还时不时地蹦出几个稍有书卷气的词来。文静起先不明白郭秀兰为何能在李长冉的公司里呆得那么长久,后来听到郭秀兰说她与李长冉原先是厂子里的师徒关系,就猜到李长冉对她多多少少有些眷顾,更也许视其为自己的亲信也未可知。李长冉的公司执照上注明是集体性质,实质上是他自己出资、自己做老板的私营公司。一般这种情形下,老板都会有那么几个亲信鞍前马后地跟随其后,而且一般都是那种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出卖老板的亲信。郭秀兰是不是这样一类亲信呢?从她与李长冉的关系和在公司工作的时间推测,应该是让李长冉用起来很顺手的亲信。所以文静问郭秀兰:“你跟李长冉这么长时间了,应该知道他都有哪些仇家吧?”
“李老板怎么会有仇家呢?”郭秀兰说这句话时不是惊异,而是满溢出自信。这不禁使文静产生出一丝猜疑。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李长冉从1992年就开始做生意,生意场上尔虞我诈,少不了许许多多的得失之争,在商言商,利润面前无父子,再油滑也会得罪一些人的。
郭秀兰看出文静有所猜疑,又接着说:“李老板是那种天生做生意的料。60年代就是倒粮票的高手。他做生意从来就没有失过手,也从来没有让人抓住过把柄,他屏蔽的功夫可深了,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的。”
“屏蔽?”文静听到郭秀兰嘴里迸出这么一个词,觉得挺新鲜,屏蔽原是物理学里的词,而用在李长冉的身上,会是怎么样一种特殊的含义呢?
“李老板最爱用这个词了,他总是说,人要会屏蔽自己,保护自己,才不会受伤害,才不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你总能看见别人,而别人却总是看不见你,别人怎么想、怎么做你都一清二楚;而你怎么想、怎么做别人却一无所知,那才叫做生意呢。李老板最擅长的就是屏蔽的本事了。”
文静对这一大套生意经不很懂也不很感兴趣,但觉得颇为有趣的是,明明是老奸巨滑,却要套用科学术语。但至少她了解到李长冉的一些过去未知晓的东西,也许会对案件的查证有启发的作用。
郭秀兰似乎意犹未尽地说:“在中介这个行当里,李老板是重庆的第一高手,要不那么多中介公司都垮台倒闭,唯有李老板能够支撑到现在。谁都不如他会屏蔽。”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有人要害死他呢?”
“哎呀,这我可说不出来了。也许是他命中注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