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毒毒的日头下,一支长长的出殡队伍缓缓行进在河间府城的大街上。白幡高挂,哀乐长鸣,那口硕大厚重的黑色柏木棺材格外刺目。
忽然,一位须发皆白的骑驴老者阻住了去路。只见他轻巧地翻下驴背,平伸双臂,挡在了队伍前面。众人大惊。总兵府家人上前正要打问,老者已经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了:“快回禀你家主人,棺中之人尚有生机,请他速速开棺,容老夫施救。”
“啊!”众人都惊奇地睁大了眼睛,总兵夫人因难产,生子三天不下而死,若非神仙下世,岂有再生的道理?“敢问老先生您是——”家人不敢造次,眼中满是疑惑。“老夫张果老。”老者说着,左手一捋须髯,右手拍了拍身后那头黑身白嘴花肚皮的小毛驴的脑袋。那驴似通人性,立刻摇头摆尾,银蹄刨地,细颈昂天,鸣若金钟。
“真的是神仙下凡,这不是八仙之中倒骑驴的张果老吗?”“张总兵平日爱民如子,如今上天垂爱,看来总兵夫人命不该绝呀!”众人惊疑不定中,家人已飞奔着给张总兵送信去了。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总兵张叔夜月前接到战报,金人两路犯宋,来势汹汹。东路金国大太子完颜粘罕率铁甲十万,一路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月余便连破蓟、霸、幽、雄四州,渡清凉河,过草桥、紫荆、藕塘三关,直逼河间城。由于河间是通往大宋都城汴京的咽喉之地,河间有失,汴京难保,所以张叔夜已接连向朝廷发出了三道告急奏折,可始终如泥牛入海,没有回文。外患未绝,家忧又起。他本是三代单传,可两房夫人皆无子嗣。好不容易大夫人十月怀胎,不料生产时又三天生子不能下难产而亡。为此,张叔夜心如沸水,坐立不安。正在书房焦急地来回踱步的时候,家人急急跑来向他回禀了张果老拦棺的事。
“有这等事!”张叔夜双手攥拳,拔腿便往外走,但旋即又站住了。张果老真假难辨,倘是奸人作祟,自己一个堂堂总兵轻信前往,岂不贻笑大方?于是,他对家人小声吩咐了几句。
家人回来了,先对管家耳语了几句。管家对众人高声道:“总兵大人不在,如今救人要紧,我做主了,开棺。”随着一阵锤凿钎撬,半尺厚的柏木棺盖被掀开了,张府丫环晓云颤抖着手揭开了盖在张夫人脸上的白布。奇了,夫人眼有泪痕,面色如生。张果老此时已取出一根寸长银针在手,隔衣刺入夫人胸口,上下捻动数下,果见张夫人眼皮微动。再捻数下,张夫人竟然睁开了眼睛。张果老并未住手,又捻数下,棺内竟传来婴儿哭声。原来,夫人不仅复生,而且产下了一个男婴。
“果真是神仙下凡,一根银针便救了二命!”众人欣喜,簇拥着张果老来到总兵府。已得到消息的张总兵降阶相迎。来至内室,张总兵再谢道:“多亏上仙降临,内人起死回生,感激不尽。”张果老笑道:“大人过奖了,老夫并非八仙之张果老,实乃一山野村夫,因对针灸、丹药有些研究,人称‘金石叟’。今日偶到河间,便听百姓议论夫人病状,又见棺底有鲜血滴出,料定夫人尚有生机。恐大人不允开棺,一时救人心切,冒用仙名,冒昧之处,还望大人海涵。”“难怪先生有如此妙手,原来您就是天下闻名的神医金石先生,请受本官一拜!”张总兵说完,双膝跪地。金石叟忙用手相搀,不料张总兵却长跪不起,说出了一个请求。
原来,他刚接到探马来报,金兵进兵神速,已至河间城北三十里下寨。河间城陋兵寡,粮草不济,援兵又无消息,料定早晚必然城破。虽然他已抱定以死报国之心,无奈牵挂家眷老小。因此想托付可靠之人速带家小逃离河间,便可安心杀敌,即使战死疆场,家脉有后,也算是忠孝两全了。如今巧遇金石先生,由于素闻金石先生刚正雅洁的美名,所以便有托孤之意。金石叟听罢感叹不已,凛然道:“大人忠心报国,令人钦佩,老夫不才,一定照管好大人家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