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片树林子时天就暗下来了。土匪估计这时谁也不会认得回去的路了,就将四个人的遮眼布捂嘴布给扯下来。一扯下来板凳就开始张牙舞爪地哭叫,土匪只好重新给他堵上嘴。但板凳即使咬着一团臭布也还是呜呜有声,两条小腿怎么迈都不跟趟儿。小个子不耐烦地吓唬说:“再哭!再哭把老皮猢子精引来,俺们就把你扔下,让他把你背回洞去喂小皮猢子!”板凳吓得不吱声了,只有两只如豆小眼在越来越黯淡的夕照里闪着光。白老汉是个识字解文的人,自小很少摸锄把,也没走过这么不堪的路,感觉直要毁了这条老命——不用说,土匪是怕碰上人,放着好好的路不走,专捡这些人烟稀少、野兽长虫出没的沟沟岔岔。
夕阳消失了最后一根发丝,月亮出来了,金灯笼换成了银灯笼,两眼乌黑,越走越费劲。草棵子绊绊拉拉,缠手缠脚,白老汉上气不接下气,喘着喘着就坐倒了,架也架不起来,板凳也趁机开始呜里哇啦地闹腾。绑票的无奈,七八个大汉子,只得轮换背着这一老一小走,深一脚浅一脚的,可遭了罪了!背的人十分委屈,抱怨老大今日价算错了账,愣是绑了两个累赘!半哑嗓说:“弟兄们起早贪黑,有出去的门不一定有回来的路,容易吗!咱爹咱儿子也没捞着咱这样背过啊,是啵?”另一个说:“可不嘛!奶奶的,干脆,将这一老一小两个祸害扔在荒山野岭里喂野狗算了!只留那个墩子样结实的小伙子和那个趴墙头的娘娘腔!”
那个大个子,看来是个小头目,在前面噔噔地走着,干咳了一声,低声喝道:“你俩屁聒罗个啥?背不动了就说,让别的兄弟背!你们要是扔票,和扔钱有啥区别?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不吃苦受累,人家会白白给咱送钱来吗,你以为咱的钱是毛驴子腚眼拉出来的?”
背人的俩人立时就都鸦雀无声了,只有远远近近的秋虫还在琐琐碎碎地弹着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