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临表哥做的是批送饮料的二道贩子生意,小打小闹还得靠熟人关系。赵为牵线搭桥,让他和机关食堂管理员王志强挂勾接茬拼上了缝儿。
那天下晌,玉临去送饮料,卸完货,采购兼保管段小丽神秘兮兮地拉他到背静处,告诉他赵为在泡他妹妹雪梅,说是瘦猴在情人岛亲眼看见的。开始玉临没信,兔子不吃窝边草,赵为能耍他妹妹?找瘦猴核实后,他这炮仗捻子沾火炸了:你赵为是什么驴马烂子,敢招惹我妹妹!他要给赵为个眼罩戴戴。他哪知道段小丽和瘦猴子都各自心怀鬼胎……
傍晚,在进入“偏脸子”地包小市的路口,玉临表哥截住了下班的雪梅表姐,问:“听说你在和赵为搞对象?”他口气中残存着一丝侥幸,真希望这是段小丽和瘦猴俩做扣儿编的瞎话。
雪梅怔了一下,表情有点恍惚。她知道早晚得露馅儿,没想到这么突然。前前后后谈了十来个月,够保密的了。其实她早想对家里说,赵为总让慢慢来,雪梅也就慢慢来了。她挺纳闷儿:玉临咋知道的?谁说的?她神情不安地瞟了一眼玉临:“哥,你听谁说的?”
玉临见雪梅表情有点异常,感觉出有问题,酸急溜的高声问:“我在问你和他搞没搞?”
雪梅一仰脸揭去了羞涩:“谈了,行了吧。”
“你,你主意咋这么正呢?你咋不问问哥呢?你咋就能上他的当呢?”玉临气呼呼地直喊。
雪梅一脸问号:“赵为不是你朋友吗?”
玉临被噎得“哏喽”一声,不是滋味地说:“是我朋友,可,可你哥我有正经朋友吗?”
雪梅很坦然:“哥,赵为从来不在背后说你的坏话,你倒是说说,他咋不正经了?”
玉临沉吟着,眼神里充满矛盾,他想说,又说不出口。他不知道雪梅和赵为发展到哪一步了,当哥的咋问?雪梅在他心目中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纯真小姑娘,她不能受到伤害,当哥的有义务保护她。“雪梅,不管你跟他谈多长时间,马上跟他黄了!”他说得很干脆。
“黄?为啥?”雪梅表姐来了倔劲儿,“赵为挺好的,他单位看门的孤老头姜大爷犯心脏病,死在传达室,就是赵为张罗火化的,骨灰盒是他买的,骨灰是他收的,存放荒山嘴子的位置也是他找的……如今,孝子又能咋样?”
玉临点着一支烟,猛吸两口,喷吐出来:“你还知道啥?他玩过几个女人你知道吗?你太嫩,他太滑,上当受骗去吧!”
“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他过去的事我都知道,不就谈过两个对象吗?早黄了!”
“谈过对象?”玉临苦笑,他心里最清楚,他和赵为俩在单身宿舍泡马子的事儿,能对妹妹挑明吗?他委婉地说道:“哥告诉你,赵为除了搞对象,还找别的女人。不信你去问问他,就说是我说的。”他觉得还没说透咬死,又补充一句,“哥不会坑你,趁咱爸还不知道,赶紧黄!比他好的有的是。”说完,扭头气昂昂地走了,扔下雪梅表姐一个人倚着自行车发愣犯呆。
服务公司宿舍门口,赵为春风得意地边吹口哨边擦着大金鹿车子,玉临阴着脸来到他面前。赵为仰脸一笑:“今天闲着?吃啥去?”
玉临哼了一声,一把拎起赵为,当胸就是一拳。赵为趔趄两步,跌坐地上。玉临又扑上去揪住赵为的脖领子,指着他的鼻子吼道:“你他妈也太黑了,黑到哥们儿头上了!碰我妹妹,她什么都不懂,招惹她你损不损?”
“把手松开,你听我说……”赵为用手里的棉纱擦着手,不慌不忙不急不躁不卑不亢。
玉临松开手,缓了口气说:“你小子甭耍嘴皮子,我懒得听。哥们儿求你啦,别再哄骗雪梅了,你再骗她、缠她,我跟你兑命!”
“我骗她干嘛?我真心喜欢!”赵为很认真。
“喜欢她?你他妈到底喜欢谁你自己都不清楚!”玉临又是近乎恳求的口气,“赵为,雪梅和咱们认识的女人不一样,你别再打她的主意了,你啥时候缺过女人?”
赵为仍一本正经,坦诚相见:“我也奇怪,遇到雪梅,我再看到别的女人,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真心喜欢她,我会对她好的!”
玉临还是苦口婆心地规劝:“赵为,咱俩是哥们儿,别的方面你都行,就女人这事,你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我妹妹会受不了的,她跟你不是一路人。当我是朋友就算了,嗯?”
“我不能骗你,让我离开雪梅,我做不到!要不,你有本事让雪梅别理我,躲开我!”赵为脖子一梗,又蹲下拨转车轮擦车圈。
玉临发泄地冲地上的水盆狠狠踢一脚,水盆“当啷”一声翻滚一边。“哼,我倒要看看你小子的本事!”玉临扔下话,甩手走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据玉临掌握的情况(听瘦猴暗中监视的汇报),赵为和雪梅照旧约会来往。他低估了赵为吸引他妹妹的魅力,他想加大阻止的力度又苦于束手无策;他不想继续帮妹妹隐瞒又不情愿把事情闹大;他怕遭受父亲的怪罪和训斥又怕因而背负责任落埋怨;他摆脱心理压力监护责任的惟一办法,是巧妙地抖搂出来,让家长及早行使权力,干涉制止。
晚饭吃得差不多时,玉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雪梅,你最近怎么样了?”
雪梅没想到哥哥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抖搂她的事,她不知怎么回答,一脸尴尬。
雪梅爷爷我姥爷忙问:“咋啦,小梅?”
“爷,没咋的。”雪梅狠狠瞪了玉临一眼。
这一瞪引起了注意,她爸我大舅开口了:“你俩打啥哑谜禅呢?说,谁说?”
雪梅气坏了:“哥,说吧!你不就想捅出来吗?”
玉临见雪梅似乎豁出来了,也不顾及了,他婉转地点出来:“爸,雪梅在搞对象。”
他奶奶我姥姥乐了:“啧啧,我以为啥事呢,搞对象好,该搞了,谁家的?”
“你们都见过,帮咱砌墙又送豆油的那个叫赵为的。”
“啥?赵为?”雪梅她爸我大舅“啪”地把筷子摔在桌上,“他爸是不是‘赵穜饬’?”
“赵穜饬”是赵为父亲的绰号,他本号叫赵韬智,是一个单位的头头,括号副处级。只因他不论时间场合,经常掏出牛角小梳子,梳梳他那抹了头油或发蜡的大分头,俗称穜饬穜饬(梳理梳理)。他口袋里可以忘记装钱,决不可以忘带牛角小梳子。不知是因为注意穜饬而离了两次婚,还是因为离了两次婚更注意倒饬。那时候人们对离婚有偏见,似乎离婚没好人,好人不离婚。穜饬和离婚给赵为他爸扬了名。赵为是他第一任妻子所生,离婚时判给了他,这也是赵为住独身宿舍的主要原因。难怪雪梅爸我大舅一听是“赵穜饬”的儿子就火冒三丈。
“小梅,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大的事瞒着家里!”雪梅爸气得直喘粗气,“找对象要知根知底,他爸那个狗屁处长臭美瞎穜饬,是出名的离婚匠,离了两次了。你要是跟赵为结婚,可倒好,有三个婆婆,脸上光彩咋的?”
雪梅表姐嘟哝了一句:“他爸离婚该他啥事?”
“顶嘴!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能好了!”
雪梅她妈我大舅母忙随帮唱影:“你爸说得对。老猫屋上睡,一辈传一辈;老猫屋上趴,养儿还像它。听你爸的,没错!”
“黄!痛快拉倒!你听见没有?”我大舅一只手连连拍着桌子,震得碗筷不得安生。
雪梅梗梗着脖子不服气:“我看赵为没啥不好,比我哥强多了!我就愿意跟他在一块儿。”
“挺大个姑娘,你也不要脸了!”我大舅又急头白脸地喊,“明告诉你,跟他就不行,趁早黄!”
雪梅开始哭,使小性子发蛮硬犟认死理。
姥姥心疼了,冲我大舅发威:“爹是爹,儿是儿;你儿子玉临随你吗?真是!”
“妈,你别掺和!玉临你说,赵为他是啥人?”
玉临不是滋味地说:“人还行,有点花。”他看看雪梅,“我跟她说了,她不信,鬼迷心窍!”
“妈,没错吧,随根!跟他这辈子不交待啦?”
姥姥又劝雪梅:“梅呀,老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谈对象可不比两口子过日子,只怕天长日久,赵为不定性,起花心,你吃亏啊!”
雪梅挺拗:“奶,别说了,就跟他,我认了!”
她爸我大舅又被激怒了:“你,你他妈是不是做过不要脸的事了?嗯?”
我舅母忙岔开:“别说了,小莎还在呢!”
我正暗自为表姐着急,听提我的名字一激灵,以为揭露了我这个“帮凶”,便一个劲儿往桌底下蹭。却听舅舅说:“小莎,进屋写作业去!”我逃避似的慌忙躲进了里屋,关门倚边偷听。
我大舅做出决定,明儿个不准雪梅表姐上班,他去找领导请假。这意味着表姐被圈家“软禁”了。
雪梅表姐一摔达哭着跑进了里屋。
玉临要出去,被我大舅喊住:“玉临,你不说赵为搞过对象吗?她是谁?叫啥名?干啥的?”
玉临说:“叫段小丽,在服务公司食堂工作。”
我大舅下指示:“明个去了解了解,她跟赵为黄没黄?咋黄的?怨谁?用事实说服你妹妹。”
看来,我大舅非要把表姐和赵为搅黄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