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清明》1994年第06期
栏目:中篇小说
边杰英彻底栽了。
堂堂镇党委副书记,带着工作组蹲点包大王,班子搞半天等于没搞,村里工作样样差劲,落后面貌一点没变。灰头土脸回到镇里,一头扎进自己办公兼卧室整整三天没出门。病了。
纪检委员席扬拉了何玉良,两个人蹲在边杰英窗台下闲唠。
“小何,咱们的改革家回来了,咋不见有什么好经验给咱传传呀?”
“屁的改革家!”何玉良鼻子里哼一声,“开口闭口改革改革,改来改去倒把自己改一边去了!”
“究竟毛嫩。农村的事要这么简单,倒显得咱这些人只会喝酒了!”
“当初我没少劝过,大王是个老泥潭,偏不听!逞能,逞得了么?活该!”
墙倒众人推。边杰英在屋里气得发抖。谁叫自己逞能呢?谁叫自己在大王一点成绩没搞出来呢?席扬就是这号人,自己不干工作,总盼着别人倒楣。又跟郭镇长关系特殊。镇长跟书记老黄闹矛盾,偏偏老黄又处处支持自己,席扬持这态度就不足为怪。奇怪的是何玉良。当初咱俩在大王一块干了一年,怎么也这样落井下石!?
真想回县里找组织部,找陈书记要求调动工作。但才一动这念头就感到太蠢。从县里下来才一年就干不下去,自己太窝囊不说,上级会怎么看?陈书记会怎么看?可是不挪窝这个三河镇自己还能蹲吗?头一炮就打哑了,这个党委副书记还怎么当?
正胡思乱想,武装部长朱前进来了。
“边书记,明天开各村书记村长会,老郭叫问问你能不能参加?”
边杰英一愣;“老郭?哪个老郭?”
“还有哪个老郭?镇长呗!”
“郭镇长,不是病着么?”
“好了!老黄要调走,他病还不好?”
边杰英吃一惊:“老黄要走?调哪里?”
“升官了!调县里当副县长。分管农业。老黄风光,老郭也来劲了。明天各村领导座谈,后天在‘知味居’举行酒宴既是祝贺也是欢送老黄。”
边杰英回来一直没见老黄,没想到老黄一下升了官!
老黄怎么一下就当副县长了呢?论年龄50出了头,离退休没几年了。讲文化只有初中毕业。说到水平,正如他自己常说的,也就是农村情况熟一些,钉子碰得多一些,有了点实际经验。别的就是会喝酒,上上下下关系都搞得挺顺溜。这也算水平么?
不过老黄也确实不容易。眼下农村工作不好做,基层干部难当。老黄土生土长,在基层一干就30年不挪窝。从农业技术员一直干到镇党委书记,一步一个脚印。虽说有时实在没办法也难免糊弄一下,但多数时间还是踏踏实实干工作。特别是他人随和没个架子,经常深入底层,跟下边的干部、群众关系没得说的,他的话别人也都爱听。再想想,去年三河镇也确实成绩不小。植树造林、春耕春播、粮食征购、计划生育、国库券推销,等等,几乎都是全县第一,获得的锦旗奖状挂了满满一墙。说实话,老黄这样的基层干部,还真是很难得的呢!
边杰英这样一想,就觉得老黄也确实该提一提。
第二天,老郭召集各村书记村长开座谈会,边杰英没去参加。直到全镇干部在“知味居”吹送老黄,他才硬着头皮去了。自己毕竟在老黄领导下工作了一年多,老黄对自己又处处支持,处处关心照顾。不最后告别一下实在说不过去。
书记升了官,全镇露脸,这酒宴就不比平常。
边杰英去之前做好了两方面的准备:听风凉话;喝醉酒。不料老郭席扬几个面子上捧老黄升官。心里却高兴老黄一走空出了书记位子,倒顾不来说他的风凉话。
这更好。边杰英就豁出一醉,跟老黄朱前进几个狠喝。汾酒好酒,就是度数高,容易醉人。边杰英本来酒量不大,再加上耳里又听着别人一口一个黄县长黄县长叫得肉麻,就越发醉得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