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花q是一张扑克牌，这不必说。
“草花q”不是扑克牌，是个代词。它代表谁，从来没人明说。
“草花q”代表某个人或某类人，这定义出自老头湾。作为代词，“草花q”只在老头湾论坛内使用。说起这词的来历，那得费些口舌了。
世纪之交前一年秋天的一个夜晚，艮府某公安刑警大队大队长躺在床上唉声叹气，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容易静下心来，锁好的房门吱嘎一声，一个人影飘然而至。
谁？你怎么进来的？二十多年的老刑侦吓了一身汗，赶紧摸枪。
你也过五十岁的人了，我是谁都看不出来？摸摸嘛！女人声音。
摸？随便摸那是扑克牌！刑警大队长说。
还算聪明，我是黑桃q啊！女人声音。
老刑警仔细瞅瞅：这哪是黑桃q啊！我看你是草花q。
我为什么就不能是黑桃q？女人声音。
刑警队长冷笑道：这还不简单？黑桃q是王后，有后杖，你没有；王后面向左，你天生往右斜；王后手里握的是象征文化底蕴深厚的花笔，而你连别人写好印清的稿子都念不顺溜儿，怎么听怎么别扭；你手里的花是四张q里唯一没有红色的一枝，那象征黑暗、阴谋与风骚，与你的品格完全一致；四张q里唯有草花q的领口平直、袖口有连环图标，与你表面大大咧咧嘻嘻哈哈，背地里胆大妄为、蛮横无理、滥施手段、心狠手辣的秉性正相符。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天生的草花q竟敢假冒王后，你好大胆！还不赶快归位，我可要不客气啦！
那女人咬牙切齿，狠狠剜了大队长一眼，像电影《画皮》里的女人那样摇身变成了一张草花q扑克牌，在空中转了两圈飘走了。身后留下一句歇斯底里地号叫：别得意，你就等着瞧吧！
大队长猝然坐起来，浑身冷汗。嗨！原来是一场噩梦。做个梦不至于让二十多年的老刑警大惊小怪，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是心里有个解不开的死结。“草花q”找上门来，象征祸从天降、邪魔缠身，身陷泥潭难以自拔。可悲的是，遭此厄运并不是自己有何过错。事实真相既不能报告上级，也不能通报同志，连朝夕相处的家人和亲密无间的朋友都不能说，只能埋在心底。
突如其来的大祸是三十四个小时之前开始降临的。那时候刑警大队长正审讯一个流氓青年。门外开来一台豪华车，司机进来请大队长出去。
大队长不屑一顾：你是干什么的？没看见正忙着吗？
司机指指窗外：你要知道车里坐的是谁，肯定不敢这么说。
大队长早从窗里瞟过了，既不是重点警卫车号，也不是外商的黑牌子。他俩眼眯成一条缝，脖子一拧嘴张得挺大：别来这一套！王母娘娘带二郎神，别给我摆臭谱儿！
司机贴耳嘀咕几句，大队长将信将疑出了门。拉开车门一看，全身就像通了电，呗儿，打了个立正，右手不自主地举到帽檐下。车里的人没说话，递出个纸条儿来，关上车门走了。
天哪！这不是电视上常见的那个人吗？酷似草花q的脸形和神态令人过目不忘。以往只在大礼堂远远望过主席台上的她，今天可看得真真切切。那是艮府地面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铁腕人物啊！光临个小小刑警大队门下……
大队长知道事态严重，一脸愁云回到办公室来回踱步，一支接一支抽烟。
什么事能让咱们犯这么大难？干吗憋着不吱声啊！你说需要干什么吧！赴汤蹈火我先上！年轻的副队长说。
大队长端详着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年轻伙伴心里琢磨：论头脑，他思想开放视野宽阔，心眼儿比自己活泛得多；论功夫，能文能武胆大机灵，急难险重事事在前。不仅在公安，在整个艮府政法系统也算高草一棵；论人气，一米八的个头、酷似唐国强的形象、诚恳认真的态度，办事成功率极高，远比自己强；论关系，二人忘年之交形影不离，他办事我放心，我说话他信任，情在父子与手足之间。论心态，他积极上进连年升迁，当了副队长再往上去就借不着队长多少力了，正苦于没有门路儿呢！这件事若让他去，弄好了，与掌管人事大权的顶级人物接触肯定不无益处。弄不好，老头子我站出来承担责任，不至于毁了这棵苗子。只是……这小子升官儿心切，锁定目标往往死不放松。可别只顾一路跟踪刹不住车呀！想到这里，大队长如此这般说明了事由，千叮咛万嘱咐做了安排。
第二天，大队长坐在办公桌前抽烟。副队长把门锁上，像往常完成某项任务那样作了详尽汇报：
晚上九点半，副队长身着一套可体西服，按照纸条上的地址走进艮府第一宾馆顶层的豪华套房。
哎哟——这是谁呀？沙发上的长脸女人惊讶地说。见了来者手里的纸条，眼里放出奇异的光：怎么变得这么年轻啊？
副队长敬礼：报告首长，大队长上吐下泻卧床不起。怕首长着急，派我来了。您有什么指示尽管说，他授权我全力去办。
长脸女人直勾勾盯着对方，亲切地说：啊——是这样……那好哇！有谁知道你来？
除了大队长任何人都不知道。副队长两脚跟儿又一次相撞。
哎呀——到我这儿来不必紧张，坐吧！离那么远干什么？坐这儿来。长脸女人拍拍自己坐的长沙发，见副队长还是拘谨，凑过去拍拍他肩膀说：年轻轻怎么这么保守啊？我和同志交往喜欢自由放松坦率随便儿，以后你会知道我的脾气。刚才你说的是官场应酬话呢，还是肺腑之言哪？
副队长：是由衷地……
长脸女人：哎哟——你说的是哪个中啊，我喜欢忠心耿耿的忠，喜欢使用忠贞不二的干部。我看你年轻力壮举止不凡，副大队长算科级？先当个副处长怎么样？不过……得有个明确态度吧！
副队长：要是知道那是您的孩子，我们肯定提前报——
长脸女人：哎呀——那点事儿还用再说吗？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是说……这么说吧！我让你做别的，是想和你谈点别的工作，愿意吗？
副队长：没有问题。您说，我们一定照办。
长脸女人眯眼微笑：哎哟——我怎么听着像背台词儿啊！放松点儿嘛！这样吧！咱们唠唠闲嗑。你看过内部参考片儿吗？
副队长摇头：我这级别没那待遇。
长脸女人：哎呀——上我这看嘛！看那东西不光是消遣，还受启发哪！比如美国评出来的最差影片，著名艳星麦当娜的表演那才叫观念解放敢想会干哪！赶明儿咱俩一起欣赏欣赏。哎！美国有个女教师，和小他二十二岁的男学生坠入情河，入了狱还不断相会。这种事你怎么看哪？
副队长知道不能乱说话：我社会经验少，对艺术没研究，不敢评论。
长脸女人指着年轻人的脸庞咧嘴乐：咱俩一样啊！原来我对那些东西也不在意。前年有人告诉我，北京六十多岁的戏子嫁了二十几岁的小伙儿。四川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娶了六十多岁的干妈。开始我不信，一打听这种事越来越多，南方有交换情人俱乐部，还有美姐会馆，都是成功中老年女士欢情畅爱的场所。她们的情人都是二十刚出头儿的青年男士，包括小有名气的电视主持人、歌手、演员，层次低了进得去吗？现在各地的姐弟恋、姨甥恋比比皆是。至于富姐富婆和女强人包年轻二爷，带漂亮保镖，挎白脸男秘，那就更普遍了。你是搞治安的，应该知道这些事吧！长脸女人笑嘻嘻问。
副队长说：现在色情案件很多，黄色宣传品屡缴不尽——
我说的不是那些，而是爱情。历史上流行老夫少妻配，现代流行大女少男配，社会发展大潮流哇！男青年走出校门奋斗好几年才能立业，等到有条件结婚已经三十好几。从性成熟到有媳妇得十几年，那怎么熬得起？不如毕业前后找个知己。他们懂得秋天的苹果最红最甜也最美，中年女人成熟而奔放、热烈而沉稳、大度又心细、最疼心上人。年轻女孩子就像生梨蛋子，又酸又涩又苦。两厢一比，聪明小伙子怎么能不抢红苹果？这事你怎么看哪？
副队长不敢正视，低着头说：首长的见解不敢评论。我是来——
哎呀——瞅你那拘束劲儿！唠闲嗑儿不说话，我还怎么指示？不管让你干什么都愿意做吗？我怎么知道这是真心还是假意？抬头啊！长脸女人眉梢上挑，目光妩媚，红唇轻咧，白齿微露，佯装生气了。
副队长看一眼又低下头：我职低位卑，不敢对首长说假话。不管什么任务，只要首长发话，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长脸女人笑得梨花颤抖：哎哟——谁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了？我让你上仙山、下情海怎么样？抬起头看着我，我喜欢你这样儿的年轻人，可得珍惜我的美意呀！咱俩做心心相印的朋友怎么样？是那种没有不能说的话、没有不能做的事、互相体贴亲密无间的铁打朋友。愿意吗？嗯？我要的忠心可是坚贞不二的那一种，但不影响家庭。我可放下架子了，你还不勇敢点儿？
副队长的脸涨得通红：不敢奢望做首长的朋友，可以做您的随从警卫，办好您吩咐的事。您是长辈，我该尊您为——
长脸女人美滋滋地说：哎哟——不是刚说了吗？年龄不是障碍。至于叫什么，那得根据场合、气氛，要发挥想象力，叫得越高兴越好，做得越自在越好。不过呀！是忠心耿耿还是虚情假意，那得经过考验。心怀鬼胎想从我这儿讨便宜，那可没有好下场。本人一贯对朋友的前途负责，你不是愿意听我指挥吗？那好哇！今天我就好好培养培养你的情操，也是一种严肃考核。值不值得我培养，能不能成为我的得力干才，就看你表现喽！
听完副队长的汇报，大队长脸红脖子粗，夹烟的手不停地哆嗦，嘴僵了十分钟才压低了嗓门说：看来你是原汁原味毫无保留，谢谢这么信任我。这事不能再跟任何人说了，以后的事我也不能再听、再说什么了。那个流氓青年由你全权处理，我和别人不再插手也不评论。年轻人哪！你看看党章、宪法，好自为之吧！
十天后，副队长荣升副处长。没过三个月，一则消息得到可靠证实。大队长就觉着一股急火攻心，一头栽到地上不省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