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滇池》2004年第04期
栏目:中篇小说
在一个商场门口,我的一辆自行车又被偷了。这是我来到这座城后短短两个月里失窃的第二辆车子。我攥着那把已经失去意义的车钥匙,一遍又一遍地在商场门口逡巡,期望着我的自行车像一个走失的孩子一样重新回到我的身边。看到模样近似的,我就走近去看个仔细。我的举止引起了商场门口那个看管车子老太太的注意,这个像稻草人一样形同虚设的看车人一定把我当作了她假想中的一个偷车贼。这一点我从她狐疑的眼神里看了出来。我连忙向老太太声明我是在找我的车子。老太太说,我已经看你转了好几个圈子了,你的车子肯定找不到了。她说这是今天下午失窃的第五辆车子了。每天都会有几辆车子在这里像变魔术一样消失,最多的一天达到了九辆。那些小偷真有本事啊,老太太用赞美似的语气说——伸手指了指我身后的人群——这边还有四五个警察弹眼绿睛盯着呢,还不是照样吃瘪。
本来,今天中午我是闲着没事打算去江东看一个朋友的。因是一时兴起,也就没有先打电话预约。朋友不在,我就在商场四楼的一个书店呆了一个多小时,挑了一本艾萨克·辛格的小说《傻瓜城的故事》。忽然想起两个月前我的另一辆车子失窃,也是在一家书店的门口。看来我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我只好步行回单位了。我走过江厦桥,右转,又走过人民桥。这一片三江汇流冲积而成的平原,据说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可是那些高楼和行色匆匆的人群我视若不见,我的眼里只有那些来来往往的车轮。车轮。车轮。车轮。我感到自己的思维正被机械的旋转拖向无底的深处。我告诫自己,这只是一桩小事情,它其实并没有什么寓意,你不必把这桩小事情无穷地放大直至弄糟了心情。可是我无法忘记我亲爱的自行车,它钴蓝的喷漆,铝合金的钢圈和清越的铃声。虽然它来到我的胯下还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是我好不容易把它弄驯服了骑顺手了,它就像个无情的婊子跟人跑了。可恶的小偷,他偷走的不仅是一辆自行车,还有我对物的一点系恋,还有——时间。
冗长的下午,为了从这灰败的情绪中走出来,我伏在办公桌上继续我冗长的阅读。那是一本关于一个自称“拾垃圾者”的诗人和十九世纪的巴黎的书。阅读的间隙,从十一楼的高处望出去,连绵数日的春雨止歇了,空气清朗不少,西天启开一条缝,几缕剑一样锋利的阳光穿过云层斜斜地刺向江边和江边的高楼。我忽然觉得这个骚动不安的城市就像一个老人的脸一样严峻刻板,像玻璃一样易碎而透明。一瞬间我发现了它的质地,和我这个冒冒失失地闯入的异乡人一样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