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盛怀新总经理打来的。有老长一段时间,宋鹏飞没接過总经理的电话了。
这是有原因的,一个下了岗的中层干部,原来的职务几可忽略不计,何况只是个副科级。下来以后,无论是闷头在家看电视,还是甩手走在街上,他都跟别的下岗工人没什么两样。像这样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闲人废人,总经理找他干嘛?
下岗前,小日子過得不说有多红火,倒也安安逸逸地近乎小康。媳妇红云攥着宋鹏飞的工资卡,到日子了,把卡插进银行的机器里,吱吱啦啦一串响,再拿起来看,卡上就多了一行数字,这数字好像在逗她,得意地在她眼前跳,跳得她眉眼溢笑。然后就笑着到柜台取了钱,又笑着揣进包里,爱买啥买啥。想吃鱼,买。想吃肉,买。想吃大闸蟹,买。吃大闸蟹时,还得弄点儿小酒喝喝。红云喜欢喝红酒,一喝脸就红,脸一红就让宋鹏飞把她抱到床上去。然后就两臂缠着宋鹏飞的脖子不松开。
宋鹏飞上班的时候,不单工资领得多,还时不时地有些外快。工资卡在红云手里攥着,平时吸烟、喝酒、偶尔捎点儿东西回家,也不再向红云要钱。红云就觉得丈夫挺有本事,便乐得在家精心操持,细致打点,把个小日子過得井井有条。
下岗以后,情况突变。工资少了一大块,又没了外快收入。吸烟喝酒就得朝红云伸手。工资卡还是那个工资卡,打印出来的那行数字还是那个颜色,却都呆呆地蜷缩在那里,再也没有逗弄红云的魅力,红云的眉眼也就不再溢笑。红云也是个普通工人,又没有印钞票的第二职业,哪来钱供他吸好烟,喝好酒。有段时间,宋鹏飞竟至没钱买烟了。这儿还有个风气,会吸烟的聚到一起,总会掏出烟来互相敬着。一来烟酒不分家,再就是借此向人炫耀。掏出好烟来的,说话语气和人家都不一样。烟不好的,说话声低,掏烟手慢,总觉矮人一等。那天,人家问宋鹏飞抽什么烟。他说,我现在抽遇烟。人家却把遇烟听成了玉烟。玉烟?玉烟是什么烟?玉溪吗?他说,哪有什么玉溪?就是遇到什么烟吸什么烟。人家就笑,哦!呵呵!遇烟。你这是几等吸烟的?
一等吸烟的有烟有火,二等吸烟的有烟无火,三等吸烟的无烟有火,四等吸烟的无烟无火。那段时间,宋鹏飞不知道,自己算是几等吸烟的。
现在,宋鹏飞应该算是一等吸烟的了。有火有烟,而且是好烟。梅子先拿给他的那包红杉树,只吸了两棵,就让他顺手丢给擦皮鞋的了。擦鞋的朝他道了谢,他也没认真领谢,转身掏出苏烟,抽一支点上,招手拦了辆出租。
坐在车里,宋鹏飞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想,我宋鹏飞的春天总算又回来了!果然,脸上就有了春天阳光。的哥眼里最有水儿,看人一眼,就知道这人是个啥层次,此时是个啥样的心情。他瞥了宋鹏飞一眼,心里便有了底儿,嘴里套着近乎,手中就悄悄启动了小飞机。的哥差不多都有这东西,花钱不多,却管用,它只要一启动,车费就不按里程计算,而是按的哥的意愿来计算了。果然,付费的时候,宋鹏飞就发觉不对。他对司机说,平时这段路只是十五块钱,今儿天气好咋的?十九块?的哥就笑,大哥你真是,反正能报销,你较什么真儿?宋鹏飞嘴里说着,还是掏出二十块钱,说别找了。的哥说:谢了!就撕了票给他。他接過一看,竟是三十块钱的票,也不言语,塞票进包,就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