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诚生从警视厅出来,已是万家灯火。他走进一家快餐店,随便对付了一顿,朝下榻的旅店走去。
忽然,他警觉起来。历经多年砥磨的那根敏锐的职业神经告诉他,有一张无形的黑网在向他张来。
“冷静。”他在心里稳定自己,不慌不忙走到一处售报亭前买了一张“东京时报”,边走边看,神态是专注的,一辆大巴土从他身旁驶过,在前方不远处停下。他仿佛对这辆车的到来一点也不在乎。然而,当车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他以惊人的速度迅猛地冲了进去。他在车上站子三站,到第四站上,当车门刚要关闭的刹那,他敏捷地跳下汽车,忽地蹿到马路对面,又跳上了另一辆驶向相反方向的汽车,车门将关闭时,他又倏地跳了下去。他这一行动,当然不是在消耗过剩的精力。苏联内务部一九七八年出版的《海外活动指导手册》上有这样一段文字:“利用公共交通工具来摆脱对方,无疑是一种可取的方法,实践表明成功率是相当高的……”他心中明白,此刻,两个“尾巴”已被他甩在车上了。他拦了一辆计程车,在街上兜了几圈,最后才回下榻的“光都”旅社。他准备进里间浴室洗澡,却发现浴室门关上了,他检查钥匙孔,又发现出去时涂的一层薄面油上有被钥匙插过的痕迹。于是,他警觉起来。解下皮带,套在门把手上,然后用钥匙小心翼翼地将锁旋开,身体侧在一旁,猛一拉皮带,旋即朝侧边卧倒。就在门被拉开的瞬间,“轰”地一声巨响,挂在门里的一颗拉引炸弹爆炸了,门被冲击波破碎成多块飞了出去。
好险!迟诚生站起来冷笑了一声,迅速地收拾行装,他要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否则,一会儿他将被惊动而来的人群包围,很难说他们之中谁是混杂的恐怖分子。他明白自己现在已处在危险的黑色旋涡之中,随时都可能遭到防不胜防的杀身之祸。
半小时后,他已呆在另一家小旅社的屋里了。
他脱掉衣服洗了个温水浴,用于爽的运动毛巾擦干皮肤,又往身上喷了些科隆香水,穿上一件鹅黄色衬衫,系好领带,套上笔挺的法国西服,戴上一个烫过了的卷毛假头套,再在双跟里嵌一副蓝色的隐形眼镜。顿时,那双深邃的黑眸子变得蓝光闪闪。他朝着镜子一照,原来的迟诚生倏然变成一位寻找夜间刺激的外国阔少。重新检查了一遍“尤尔塔”,打开保险,掖在腰间,慢悠悠步出旅社。经验告诉他,这里也并不安全,他宴另找一个安身之处。
时间已是午夜十一点。新宿御苑街的一家歌舞伎町仍然灯火辉煌,光怪陆离。这里是一个混杂着香风臭气的场所。
迟诚生走进去,找了一个阴暗僻静的座位坐下,要了一杯浓浓的咖啡,一包刺激性特强的‘将军”牌烟卷。他慢慢地啜饮着咖啡,悠闲地喷云吐雾。台上的歌舞伎在肉麻的扭着肥大的臀部,台下的红男绿女在拥抱亲吻……这样的场所,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今晚只能在这里打发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迟诚生来到警视厅。“早上好,迟先生。”吉野迎上来道早安。“刚才接到伏见地区警视所的报警,他们那里昨晚发生了一起民房爆炸事件,房主是个孤身老太太。我已有了一种预感。走,咱们去现场看看吧。”一行四人来到车库:“您会开车吗?”
“会。”
“那这辆车就归您使用。”吉野指着一辆黑色的“野马”睥轿车说,“这样您有机动权。跟国际型恐怖分子打交道,靠两条腿可不行。给您这车钥匙。”吉野与片山悠,狩矢警士上了另一部“丰田”。
到了现场,伏见警视所的所长早在恭候。他身边站着一位五十左右岁的小老头。
“惨案发生在昨晚十二时左右,”所长说,“第一个发现的是藤野先生。”他指着身旁的小孝头儿,“也是他报的案,他和遭难者是近邻。详细情况还是请他谈吧。
“昨晚十二点左右,”藤密说,“我正在看晚间新闻,突然停电厂,我想大概是哪里屯门或电线发生了故障,我很扫兴。就在这时,忽听“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哗啦啦房子倒坍的声音。我觉得蹊跷,一个孤身老太太,屋里怎么会突然发生爆炸呢?所以我报了警。”
“九井洋子有其他亲人吗?”吉野问。
“有一个侄子,叫川崎,是数学教师,有时偶来看看他婶娘。他们早年在国外,十年前由希腊迁回东京。那时洋子的丈夫还健在,家道挺殷实。”
“这有段录音,请您鉴别一下。”吉野放出昨天老太太的电话录音。
唉呀,这是洋子的声音哪。”
“这还有一段”吉野又放出陆兴华房里的电话录音。
“这是川崎的声音!”
“知道川崎住在哪儿吗?”
“不清楚。我们虽是邻居,但并不往来。只是有一次,洋子偶而向我谈起她这侄子,才知道叫川崎,是教数学的。但洋子并未提及他的住所。听洋子的口气,她不喜欢这小侄子,她丈夫的遗产金让他给骗光了。”
现场经过勘察,发现煤气管道有椭气现象,卧室的门窗和大门都是从内闩死的,证明发生爆炸前后室内只有老太太一人。
“这是由煤气引起的爆炸。”吉野说。
迟诚生默默地点点头。
“但是,”吉野脸上现出迷惘,“煤气爆炸要有火源,而老太太不抽烟,在这房子里没有任何能引火的东西,又恰逢停电,不可能因漏电而起火。要说是谋杀,老太太的门窗当时是从内闩死的,罪犯怎样点火?”
这是个关键问题。这一环不解开,谋杀不能成立。必须查清引起爆炸的原因。
迟诚生重新勘察现场,注意力落在屋角地上一只被炸坏的电话机残骸上。他捡起一块底座板,发现连在上面的机芯小马达的阴阳极上绑有一根细铜丝,显然这是人为的。这引起他的警觉。
尸体运回后作了解剖,发现老太太在煤气爆炸前服过安眠药。
“明白了!”迟诚生说,“这是一起狡诈而又狠毒的电话引爆谋杀案。罪犯先在老太太的电话机小马达阴阳极两端连上一根细铜丝,然后他诱骗被害人服下安眠药,待她昏睡后他打开煤气阀,之后闩死门,从窗里跳出,将插销拔起顶在销帽上,在外面用碰窗震动法,使插销落下闩死窗。几小时后,他估计屋内充满了煤气,便在电话亭或酒巴之类的场所朝被害者家里摇电话。电话机里有电流通过却又遇到阴阳极短路,这时会产生什么现象?咱们不妨来做个试验。”迟诚生动作麻利地拆下办公桌上的电话机底盖,在小马达两极上连根细铜丝,“片山悠先生,请您到隔壁屋里朝这儿挂个电话。”
两分钟后,电话机里一阵咝咝作响,由于短路,火星进射。
“行啦,这就是引起煤气爆炸的火源。作案的凶手就是死者的侄子,即用电话把陆兴华骗去龙岩洞的川崎。由于他窃听了昨天下午他婶娘打给我们的电话,害怕罪行暴露。多巧妙而又歹毒的手段啊!”
“可是,用你们中国人的一句话说,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迟先生,咱们的下一步,该寻找这位川崎了。”吉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