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索朗警官的钱夹里见过达娃的照片,是个像阳光一样明媚的姑娘。现在,我在月光广场等着照片中的她来到我的面前。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月光广场这个地方与她见面。在这之前,我在县城里转了两圈,又在独克宗古城转了两圈,终于立在月光如水的广场中央拨打了她的电话。打完电话,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拖着行李箱。
广场上人来人往,却对我熟视无睹,似乎我全然不在他们视线当中。我像根木桩一样呆呆地站着,听身后的泉水不断地汩汩流淌,想象新的水不断代替旧的水,旧的水不断流向沟渠,流向远处,渗往大地,在土地的肌理中净化为新的水,再以全新的姿态从天空、从山的腹腔中流出。旦,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你不会知道我多么希望我们就是水。我们为什么不是水?
终于,一个穿白衣的女人向我走来,她的步履迟缓,眉心微锁,看得出疑虑重重。我们之间隔着厚厚的眼镜片和夜色,但在明亮的月光下,我能看清她眼角的泪痕,我知道是我的电话刺痛了她,或者说,是她的记忆刺痛了她。月光下,她依然是白皙而美丽的,头发像夜色一样飘荡在肩头,可已经不是索朗警官钱夹中那个有着明媚眼睛的姑娘。
我知道她在提防着我,我一身尘土,一身疲惫。于她,我那么陌生,以扎布的名义约出了她,却一时无法开始我的叙述。
决定去酒吧小坐一会,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到独克宗13号门前的,这一星期连绵不断的奔波几近把我掏空。我疲惫伤感而又倔强地坚持着,不断靠近达娃——这个让我心碎的漫漫旅途中的最后一站。到独克宗13号门前的时候,我的心突然一阵酸痛,和旦就是在近6年前的12月13号认识的,我喜欢这个数字。达娃的目光是犹豫的,但我还是固执地走了进去,我知道达娃会跟着我。
在酒吧里,我的思维和心脏一起杂乱无章地跳动着。好在吧台那位漂亮的姑娘端来了青稞酒。我迫不及待地斟上,兀自吞下两杯,终于开口,并向她伸出了手。
达娃的手是凉的,我想应该一如她失去爱人之后的心,但在松开之前那一瞬间,她的手突然在我的指掌间变得温热,那是一种温和而激烈的热,让我无端地想起流出身体的血液。
旦,那一刻我是多么地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