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06年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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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蕻良、骆宾基、萧军、杨沫、浩然、刘绍棠都是林斤澜或前或后的同事。没有深交,倒很熟悉。
林斤澜对端木蕻良、骆宾基、萧军,认识较早。
林斤澜在《生命的夜里的河流》中写道
我在北京选择了写作行业的时候,萧红早已在战争年代辞世。“东北作家群”里三位男作家,萧军,端木蕻良,骆宾基,先后曾是萧红昙花生命中的伴侣。我有幸和他们同在一口锅里舀饭,他们的故事先是文坛的佳话、花絮、罗曼史,后来惹出是非,成为打不清的官司。再后来卷入运动,交代审查不消说,批斗起来上纲上线,私下背后却尽是观赏性,可比“三堂会审”。三位都是写书的人,还有当事人、见证人、关心人、不平人、采访人都写得有文有字,编到一起可成争议丛书。不过星换斗移,热点逐渐冷却,三位男士也一一仙逝,谁愿意说什么也无大麻烦了,只还略有纠缠就是。
林斤澜认为端木蕻良、骆宾基、萧军都算好人,虽然他们之间隔阂不小,恩怨很深。所谓终身情敌,吃陈年老醋。认为他们的问题是拴在萧红身上的情感的问题,情感的问题是说不清。也不需要说清的问题。即便到了今天,之所以大家对他们的事津津乐道,当然与“鲁迅和萧军萧红”有关系,也与萧红的文学地位越发高了有关系。读者热爱萧红完全正确,谈论他们无可厚非,但今天仍然追究他们之间孰是孰非就没有必要了。
林斤澜说,萧军是硬汉,骆宾基也是条汉子。端木蕻良是感情细腻的、城府很深的人。1951年认识三位以来几十年,林斤澜清楚。萧军和骆宾基谊同战友,关系极铁,两位鄙薄、怨恼端木蕻良。“文革”时候,萧军白天挨了斗,晚上回家得知骆宾基被邻院的“造反派”用瓦刀砍伤了头,怒不可遏,拎起铁头手杖,带着儿子女婿,叫板对方:“你小子出来吧,尝尝我萧军的厉害!”对方龟缩,终不敢出。——萧军跟端木蕻良直面相碰的时候,偶尔打个招呼,骆宾基跟端木蕻良生死不相往来,不用说打个招呼了。骆宾基和端木蕻良晚年同住作协“红楼”——前门西大街97号,文联活动,派车要分头,他们不能同车!而骆宾基和萧军,对当年端木蕻良和萧红在武汉结婚一事都不予承认!但这是基本事实,胡风、艾青都在婚礼现场,有案可稽。林斤澜说,“文革”期间,特别是端木蕻良和骆宾基,互相揭发,互相攻讦。
林斤澜还说,骆宾基和端木蕻良还打官司,为了萧红作品的版权问题。争金钱?争名分?说不清。端木蕻良居然输了。我问林斤澜,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林斤澜说:“也是说不清的事,据说骆宾基握有萧红‘我恨端木’的字条,还有《生死场》归萧军、《呼兰河传》归骆宾基的遗嘱。有些东西真是说不清。”
林斤澜有精彩文字,描述两萧分离、萧红和端木蕻良同居之后的“萧军再现”:
话说抗日战争初起,山西临汾有一个革命学校。这时萧军去了延安,萧红留在学校任教,与端木蕻良日夕相处,不想萧军从延安出来,身怀利刃,来到学校,直奔住处。端木才高体弱,炕头歪着,萧红在做家常饭。萧军进屋,箭步炕前,天然武功身手,更不打话,飕飕匕首在握,仰面大叫——
端木没有动弹,萧红只有发呆,说时迟那时快,萧军叫声未绝,利刃落地,口吐白沫,吧唧栽倒地上,不省人事。
萧红过来,端木下炕,一抱前夫,一掐情敌人中,同声呼救复仇英雄。
林斤澜对我说,他写的是“野史”,是从与他们关系紧密的前辈那里听来的。他没有问过萧军本人这个事,事当传奇,“东北作家群”先后辞世,真实与否,颇难说清。但,萧军“身怀利刃”要杀端木蕻良这一基本事实,以为不错。
林斤澜认为,两萧的分离不可避免。萧军曾说:“在旧社会,我打架的次数比发表文章的篇数还多!那就是我用拳头写的文章。”可惜这种文章也写给了萧红。萧红脸上有伤,萧军逢人便说梦中打架,把萧红给打了。梅志的文章写道:萧红脸上有伤,说是自己不小心碰的。不料萧军大声说:“是我打的!”
萧军还和一个叫陈涓的女子往来频繁。
1938年初一天,萧军不等萧红说话,当众说:“萧红,你和端木结婚!我和丁玲结婚!”
四十年后,萧军同从维熙说到萧红:“你们后来人,难以了解她的心,她的心太高了,像是风筝在天上飞。用文学的行话说,空灵是高层次的艺术境界,那是无可厚非的;可生活是具体的,加上当时正处于战争年代。”
又说:“我与萧红的婚姻,是偶然相遇,偶然相知,偶然结合,而必然分开的偶然姻缘。”两萧分手三四个月吧,萧军爱上了后来的妻子。妻子回忆录里,强调当时有三,一是萧军神魂颠倒,二是她只有十九岁,三是还是个处女。这种说法对萧红是否有辱姑且不论,“神魂颠倒”是萧军的权利,他的追求值得尊重。
而端木呢?他就没有爱人的权利?他就不能追求幸福?他明知萧红怀上了萧军的孩子,可仍然与她结婚,实不容易。然而世人很少同情他,理解并尊重他。似乎没有他的出现,萧军就不会把萧红当作漂亮的用破了的抹布,两萧就美满,就白头到老。两萧都是鲁迅的学生嘛!萧红即使一天挨打十拳,忍受全圆、不离不弃,该是多好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