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湖南文学》2016年第12期
栏目:小说
题记:我有个朋友叫李以宁。他来自车溪。和他聊天,即使从阿拉斯加起头,他也能将话题拉到车溪,然后一直说,一直说,好像可以说到地也老,天也荒。
他说车溪那座坐落在罗宵山脉尾端的小山村,是世外的桃花源。他说那条名叫车溪的小溪,从村子里弯弯曲曲穿过,流入米水。他说车溪沿岸、山峦脚下,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土坯青瓦农居,在炊烟与夕照中若隐若现。他说他爷爷相生和父亲翼龙,说仓库的麻雀长冲的麂,说长庚的药锄四爷的枪。
四爷姓王,是大刀王五的一支后裔,不知何年何代流落到车溪,世代以打猎为生。
十八岁那年,四爷还是四哥的时候,有一回打到一头野猪,七八十斤,扛到黄土岭场坪里去卖。正巧那天过兵,四哥躲闪不及,被一群兵拖了野猪就走。四哥哪里肯舍,冲上去拳脚并用,把几个大兵打得东倒西歪。眼看要抢回野猪,感觉太阳穴上有东西,扭头一看,一支驳壳枪顶在脑门上。
四哥就这样被抓了壮丁,扛了野猪跟大兵们走。那收服四哥的长官,发现四哥身手过人,枪法奇准,命他做了自己的卫兵。四哥不愿意当兵,打猎杀的是野物,打仗杀的是人。但是,长官总是在身边,他有一支要命的驳壳枪。四哥有时都搞不清,到底是他在保护长官,还是长官在看管他。
那天傍晚,大兵开到青丘,突然迎面来了一队大兵,二话不说就放枪。长官见对方火力甚强,喊往山上跑。四哥随长官跑到青丘山腰,躲在一座坟头后面。对方火力如影随形,打得青丘山上枝叶横飞。长官探出头来放枪,缩回来准备换弹夹的时候,瞥见四哥趴在坟后,双手抱了后脑勺,一动不动,笑道:“怕什么怕,隔这么远,枪根本打不中的,除非是炮。”话音未落,一发迫击炮弹落到坟头,把坟炸开了花。
四哥从土堆里爬出来,发现长官也被炸开了花。有心收拢长官放进坟里去,无奈枪声密集。四哥瞅见土里伸出一支驳壳枪,握住枪管一提,连着长官的胳膊也提了起来。掰开长官的手,取了枪,钻到山背,一口气跑到河边,跳进了洗马河。
四哥逃回车溪,继续打他的猎。打猎打得久了,锥尖总会从口袋里露出来。于是引起了一个组织的注意。这个组织便是铁水堂。四哥自从加入铁水堂,一年四季剃着个光头,又经常到柴山街上去。车溪人都知道,四哥在铁水堂学功夫。四哥也就变成了四爷。
那年冬天,地主相生的婆娘周秀芹刚生下翼龙,还在坐月子。入夜,有一拨人打了篾片火把,进了车溪,径直来到相生家门前。相生家的黑狗大喊大叫,唤醒了相生。相生点了防风灯笼,开了门,喝退黑狗。火光里看到为头的人年纪三十岁上下,身形粗壮,胡子浓密,披了件黑棉袄,却敞开衣襟,露出腰间别着的一支驳壳枪。身后跟着七八个人,有的背长枪,有的背大刀片子。那大刀片子被火把照映着,闪红光。相生顿时吓呆了。驳壳枪望定相生,打了一个拱手:“在下广寒寨刘青山。想必你就是李相生吧?”
刘胡子盘踞广寒寨多年,威名远播,柴山无人不晓。传说刘胡子是油坊县的一个孤儿,流浪到柴山,好勇善斗,渐渐纠集了一帮人,在广寒寨占山为王。但是刘胡子多劫财少杀人,在附近一带还没有什么过分的恶行。柴山县的保安团组织了几次围剿,但保安团人马稀稀拉拉,茫茫广寒寨,到哪里去找刘胡子?每次无功而返。干脆,听之任之。
相生心道,刘胡子亲自上门,破财是免不了的。定了定神说:“是的。早就听说刘寨主的威名,找我有什么事?”刘胡子笑道:“哪有什么大事,无非是冬天来了,兄弟们饥寒嘛,下山找点粮食。”相生说:“今年年成不好,请兄弟们自己进来看粮仓,多少取点吧。”引了刘胡子进堂屋,揭了粮仓盖。刘胡子看了看,对兄弟们说:“挑两担谷子吧。”
取了谷子出来,听到猪栏里猪哼哼,刘胡子摆一下头,说:“去看看。”有兄弟去猪圈,用火把照了,回话说:“差不多两百斤。”刘胡子又摆一下头:“绑了吧。”兄弟们一边用绳子绑猪,一边从堂屋推出土车子。相生央求道:“寨主,你看要过年了,我只喂这一头猪,是不是就算了?”刘胡子冷了脸,道:“兄弟们也要过年。”
车溪的人家都住得分散,睡得又早。刘胡子一拨人走了,村子里还没有觉察来了土匪。相生惊惧,一夜未曾合眼。倒是周秀芹淡定,说人没事就好,破财消灾。
第二天一早,光头四爷到相生家,听了这事,起身回家取家伙,往广寒寨去了。相生阻止不住。
广寒寨哨口接了四爷,通报给刘胡子。刘胡子出门来迎,远远地抱了拳,哈哈笑道:“久仰久仰。什么风把王堂主吹来啦?”四爷回道:“刘寨主,果然气度不凡。”两人客气一阵,相随走进聚义堂。堂外墙上斜放了一架梯子,梯子上倒挂了猪,正在热气腾腾地开膛剖肚。
在聚义堂坐定,四爷对刘胡子说,相生婆娘刚生儿子,奶水不好,又是年关,请寨主抬一抬手,让他把猪运回去。刘寨主为难,说猪都杀了嘛。四爷回道,猪杀了肉在。刘寨主思忖一下,说:“来来来,我们先喝烧酒,再说猪事,好不?”当即上了一壶温烧酒,又火急炒了一大盆红椒杀猪肉,两人边喝边扯谈,不觉心气契合,互生敬意。
喝了一阵,四爷终究记挂猪事,再请刘寨主抬手。刘胡子皱眉道:“听说堂主枪法精准,我们兄弟俩切磋一下如何?”四爷应允请教。堂前是一个土坪,阔约五十步,坪边一棵大樟树,树上横生一枝,枝上有个铜钱节疤。刘胡子道:“我们各放一枪,以打中树枝节疤为赢,如何呀?”四爷便伸手说请。
寨里兄弟们听说寨主和堂主切磋枪法,都围过来看。刘胡子放了酒杯,抽出腰间驳壳枪,打开保险,也不起身,抬手就是一枪。早有兄弟跑过去,看到节疤正中一个小孔,粉末绽开,高声喊道:“正中节疤。”四爷和广寒寨的兄弟们齐喝一声好。刘胡子大悦,准备收枪。四爷说:“我借寨主的一用吧。”刘胡子早瞥见四爷也别了家伙,说:“你用自己的顺手些吧?”四爷说:“没事,我正好想沾沾手气,用一下寨主的神枪。”刘胡子双手捧了枪给四爷,四爷起身双手接了。再换到右手举了枪,往下一沉,叭地放了一枪。四爷还了枪给刘胡子。又有兄弟过去察看,没有报靶,却回来向刘胡子耳语,说没有打中。刘胡子一脸狐疑,亲自走到树枝前,一看,果然只有一个孔。又用手握了节疤,一摸,节疤背后的出孔却是两个。
刘胡子仰天长笑一声,暗中手腕用劲,把树枝从节疤处折断。拍拍手,回到桌前,向四爷拱手道:“佩服佩服。”四爷回拱道:“见笑见笑。”刘胡子吩咐兄弟们推了相生家的土车子出来,绑上半边猪,送四爷下山。
四爷把半边猪运回相生家,大冬天的出了一身汗,光头上蒸气萦绕。相生远远地迎了,说:“老弟,没出什么事吧?”四爷抽出枪,把弹夹哗地退出来,笑道:“我这是一支空枪,没子弹的,哪里有什么事出。”相生执意要割了那半边猪头送四爷。四爷推辞不过,提了猪头回去。
后来,军阀何健派了张团长,带兵到柴山县,汇合柴山县保安团,一举剿灭广寒寨,活捉了刘青山。三月三日祭河神,张团长把活捉的各路土匪大小头目十八人,绑在米水桥的麻石栏杆上,一边九个。个头矮的垫上石块砖头,保持脖子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然后张团长骑了高头大马,在马背上横绑木条,木条两头各绑定一柄马刀,用铜柄马鞭将马一抽,马从桥面上疾驰而过,十八颗人头就滚落到米水里去了。
四爷感念刘胡子英雄,早早地守在桥旁,看张团长杀人。待到天黑,赶紧去收了刘胡子的尸体,用麻袋装了,背回车溪。尸体没有头,用樟木蔸子刻了刘青山的头形,接在脖子上,葬在牛栏边。车溪水土温润,那樟木蔸子当年就发了芽,从坟头边上长出一棵小樟树来。
到快解放时,樟树已经长到小碗口粗,中间横生一枝,枝上结了个铜钱疤。有一天下着暴雨,一骑马慌慌张张冒雨闯进车溪村口。跑着跑着,看到一座牛栏,正好避雨。骑马人跳下马,把马缰系在樟树横枝上的节疤处,手上还套着铜马鞭。正系着,闪电顺着铜马鞭,轰的一声,击死了骑马人。
停了雨,村里人发现牛栏边雷打死了人。四爷过去一看,尸体的手腕都烧焦了,再仔细看脸,不是张团长是谁。
公社成立,四爷再不能打猎了。猎枪闲挂在墙上。四爷每天和村民一起出工,收工。他力气大,插秧的季节他担秧,打谷的季节他运谷,施肥的时候他挑粪,工分是十二分。除了下力,他没有显露过与众不同之处。
那年,车溪突然发大水。发大水是因为落了太多的雨。那雨不停地落,像舞台上的幕布,从排布岭荡到鸡冠山,又从鸡冠山荡到排布岭。车溪水从跳跃细流变成奔涌激流,从奔涌激流漫溢上岸,变成浩浩荡荡的汪洋。那片汪洋冲到晒谷坪旁边,浪头砸到无欲则刚的石壁上,形成一个洄水湾。洄水湾漂浮着排山带下来的箩筐筛子板凳脚盆水桶勺子。排山倒塌了房屋。
车溪人住的是土坯房,雨下得大了,水从屋顶漏下来,浸湿了墙壁。雷声从遥远的长冲滚过来,在甘棠岩上空爆炸,震得房梁吱吱响。房屋有了在暴雨中倒塌的危险。屋里的人都出来,戴的戴斗笠,披的披蓑衣,站在院子门口。
这时,看到上游漂过来一溜杉树,是剥了皮的木料,在洄水湾的漩涡里转。四爷脱了上衣,下水去捞。四爷刚下水,建华翼龙罗林都喊:“上来上来,太危险了。”四爷不管。他下到水里,水有齐胸深。
四爷捉住一根杉树尾巴,与漩涡争夺,慢慢向晒谷坪靠近。把尾巴搭上晒谷坪,再一截一截往上推。建华早跑上晒谷坪,在雨中接着,拖到晒谷坪里放好。捞到第七根,与漩涡争夺的时候,四爷脚下一滑,被带入漩涡急流。光头沉入洪水中,又很快露了出来。四爷漂在水中,失去了借力之处,被洪水裹挟着朝石壁摔去。
建华眼看父亲就要摔在石壁上,人都吓呆了。
电光石火之间,四爷捞了手边的一支竹竿,直向石壁点去。竹竿叭的一声爆响断裂,四爷去势顿缓。他举起双臂,顺势吸附在笔陡的石壁上,像壁虎。这时奇迹出现,四爷紧贴在洪水持续摔打的石壁上,慢慢往上攀爬,竟然爬上山坡,稳稳地站住了。四爷站定,低了头,望着脚下的洪水,左手叉了腰,右手反复抚摸着光头。这光头就像一颗鸡蛋,差点在石壁上碰碎了。
生产队粮仓在大雨中塌了一角。洪水退却,生产队正好用四爷捞上来的木材,翻修了仓库。
四爷的儿子建华,本来有机会接四爷的班,做一个猎手。建华十八岁那年,四爷就摘下墙上的猎枪,传给了建华。但是建华没有这个命。
那年秋天,排布岭的红薯渐渐成熟的时候,来了野猪。列子是大队部民兵连长,他听说车溪有野猪翻红薯,跑到排布岭来看,果然有好几垅翻得不成样子。一问,有人说看到了野猪。甚至看到一头母野猪,带了四五只猪崽,在排布岭山梁上大摇大摆地走。
列子说民兵就是保卫集体财产的,喊了建华和翼龙,组成打猪队去打野猪。
那天吃过午饭,列子、建华、翼龙每人背了一支猎枪,挂了弹药袋,往排布岭进发。三人戴了树枝环,枪口也插上树枝,绿叶一闪一闪的,便于隐蔽。事先也交代各家的孩子,不要往陂上去,以免发生意外。村民都不敢大声说打野猪的事,据说野猪好灵的,听得懂人话,会躲起来。
列子安排翼龙守在山口的一个小山包上,射击面覆盖整个前坡。建华从右侧上山,列子自己从左侧上山。由列子和建华两边搜索,将野猪赶下山,在后坡由列子建华开火;如果没打中,野猪势必奔前坡,由翼龙开火;如果野猪直接从前坡下,则由翼龙开火;如果没打中,野猪势必奔后坡,由列子建华开火。
三人约好以布谷声为号,隐入山里,没有了动静。村民和孩子们站在晒谷坪上,等候枪声响起。等到太阳都要西沉了,枪还没响。
话说翼龙在排布岭山口小山包上,伏在一棵大樟树下,等了一下午,终于看到右侧山脚边树枝猛烈摇晃。心里估计是野猪下山了,赶紧叫“布谷,布谷”。没有回声。又叫“布谷,布谷”,还是没有回声。翼龙瞄准摇晃的树枝下方,叭地开了一枪。就在枪口蓝烟升起的时候,传来建华暴烈的“哎哟”声。
翼龙和列子暗道不妙,各自飞快赶过去。一看,建华倒在血污模糊的枯枝败叶上挣扎。翼龙列子手忙脚乱,赶紧抬了建华下山。村民们听到枪响和号叫声,心里一沉,也往排布岭跑。两拨人在陂上汇合。
相生走上前,察看了建华大腿上的伤口,吩咐取白药来。翼龙脸色煞白,站在旁边发抖。以宁飞跑回家,问奶奶要了白药。相生要列子把建华平放在陂上,撕开裤腿,露出大腿伤口,鲜血像小喷泉一样迸射出来。相生在溪里捧了清水,含在口里,对准伤口一喷,血线立时挫了下去。但是伤口还在出血,只是小了很多,在大腿上蜿蜒地流。相生又用食中双指,在伤口上方的腿上轻轻敲击,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血完全止住了。这时以宁将白药送到,相生倒了半瓶白药在伤口上,包扎好。
大伙这才问建华怎么样,建华说不怎么痛了。又问其他地方痛不?建华说没事。相生说赶快抬到公社卫生院去,钢弹还在肉里呢。列子赶紧安排人去抬凉床,把建华送往卫生院。
原来建华寻到山顶与列子会合,没搜索到野猪,各自原路返回。快要下山时,一根树枝钩住了建华枪带。他一心扯枪带去了,根本没留意听暗号,冤枉挨了一枪。还好打在腿上,救治也及时,没有大碍,只是走路有点跛。
建华住院时,翼龙夫妇炖了老母鸡去赔罪。四爷说,这是天意,怪不得你。
四爷天生不是伺候稻田的人。等家里分了田地,他全部交给儿子建华种,自己转村入巷,以检屋为生。谁家房子漏雨,都会请四爷来,两块钱检一次。
列子不是车溪人,而是车溪隔壁谭家坳人,姓陈。本来叫陈力,因为崇拜列宁改成陈列。反正柴山土话列力不分。列子屋后有两棵大梨树,每年相互竞争,累累地结果。等到秋风一刮,梨子东一下西一下掉到瓦上,把瓦砸碎了。列子舍不得梨,只好每年先收了梨子,再请四爷检一次屋。
四爷搭了梯子,爬到屋檐边,揭开身边附近的瓦,然后上了屋。再在屋上揭开一条笔直的椽子路,走到被梨子砸坏的那些地方,扔了碎瓦,用好瓦补好。四爷身躯高大,手脚粗壮,爬在屋上干活,却稳稳当当,一点都不显得笨重。只是光头上细细密密地出汗。
列子和后老婆生了个儿子叫陈福元,五岁,趴在院墙上吸溜着鼻涕,看四爷检屋。
正检着屋,突然听到谭家坳的村民,大声喊“打癫狗打癫狗”。一群人提的提锄头,握的握扁担,追赶一条野狗。那狗黄毛杂乱,眼神惊慌,夹着尾巴,乱蹿。
狂犬慌不择路,往列子家奔过来。陈福元趴在院墙上扭头看打狗,没料到狂犬瞬间即到眼前,一时惊慌,从墙头上摔跌在墙外。
列子在院子里给四爷上瓦,等他出院门看时,福元已经跌在墙外。眼看狂犬就要伤着福元,那犬却突然竖起,哀鸣一声,翻滚在地,抽搐一阵死了。列子跑近一看,一片瓦角还立在狂犬脑门上。
列子就在院墙岸下挖了坑,埋了狂犬。四爷也检好了屋,一边退一边把揭开瓦的椽子路补好,顺便把不规整的地方挪正。直到屋檐处,退下楼梯,取了新瓦,把屋檐处补齐。
改天,列子备了四色礼物,带了福元,专程去感谢四爷。顺便恳请四爷收福元为徒,传授功夫。四爷道:“你看走眼了,我哪有什么功夫。如果有,我还不传给建华吗?”列子无话。
建华跛了脚,觉得备受命运捉弄,中年就进了甘棠岩,侍弄幛幔。他有种独异禀赋,会走阴扶乩。陈福元当副乡长的时候,曾经来甘棠岩问前程。建华扶乩,沙盘里写了七个字:“涉水过江始登山”。后来,陈福元历任水口镇、西江镇党委书记,才当上了柴山县副县长。
但是四爷总是不老,一直检屋。夏天在房上揭瓦,不见得他特别热,只是光头上细细密密出汗;冬天在房上揭瓦,不见得他特别冷,光头上还是细细密密出汗。车溪人都觉得他会活过一百岁。
有一年冬天,四爷在广寒寨山脚下一户人家检屋。检完屋下来,头痛。正好晚饭时间尚早,四爷和主家说,先上山去走走。这一走,就没有下来。主家不放心,上山去寻。寻到聚义堂,手电照到樟树下反光。近前一看,四爷已经坐化在樟树下。
四爷享年八十岁。建华遵照他的遗愿,把他葬在牛栏边的樟树下,和刘胡子住一起。牛栏边的樟树已经海碗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