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是接连发生的事。首先，麻细佬发现老婆网瘾越来越大。走路，手机耍个不停，回家落座就趴在电脑上。眼睛花成眯子，样子就像脑膜炎后遗症，还混然不觉。麻细佬对老婆说，网上假东西多，好多人骗钱骗色。老婆说，你怎么晓得？麻细佬说，我几个伙计，在网上钓到不少妹子。老婆说，那你试过？麻细佬说，什么年纪，还搞这不着调调的东西？老婆说，我纯粹是消磨时间。麻细佬说，我们伙计在网上钓妹子，一钓一个准。你要小心，网友约见，到时，身不由己。麻细佬话里的意思是说，骗钱骗色强奸的事都有可能发生。老婆说，莫想得那么下作。麻细佬说，打声招呼，小心为妙。老婆不应，依然落座就打开电脑，走路就耍手机。那天中午，麻细佬悄悄回家，厨房里冷锅冷灶，没有半点儿动静。走到书房，老婆耳朵戴着耳机，双手敲打键盘，如同跳蚤舞蹈。仰头，眯眼，紧紧盯住电脑屏幕，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麻细佬转身出门，在红月亮超市买了假发和丝袜及其他一些用品，迅速返回家里，反锁房门，躲进厕所，把丝袜蒙在脸上，戴上假发，站在镜子前。麻细佬看见镜子里完全是另外一个人。果真，自己像一个陌生人，像电视里的抢劫犯。麻细佬走进书房，老婆脑壳左摆右摇，手指在键盘上嗒嗒嗒。他轻咳了一声，老婆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他脑子里陡然一片空白，像一块幕布，挂在夜晚，挂在乡村禾坪里。他仿佛看见，飞行奇侠，从天而降，落在银幕上。他从后面，矮身猫步，突然跃起，脑壳里一记雪花盖顶，转念，收势，塌腰，虚步，变一个单臂锁喉，把老婆耳机碰落在地。可能是动作稍大，老婆双眼翻白，说不出话来。他略略松下手臂，感觉老婆从喉咙里呼出一口气。他把另一只手，按在老婆肩上，拿腔捏调说，美人！老公不在，玩儿玩儿吧。老婆呼吸还没有吐匀，脸一下寡白。老婆说，我老公马上就回，你赶快走！麻细佬装腔作势，说，什么时候了，要回早回了，恐怕已经在中午饭桌上端杯把盏。老婆说，大哥，给你钱。你到外面去。麻细佬说，我就是喜欢成天吊在网上的网虫。老婆说，大哥，我一把年纪了，外面有好多漂亮美女。喏，那抽屉里有钱。麻细佬说，我不喜欢大路货，我就是喜欢网友，网友韵味些。老婆见说好话不成，心生一计，说，大哥，我快憋死了！你快松开手，扼紧脖子如何行事？麻细佬一听，心里像吊了一块石头，沉。老婆平常看上去正经八百，性情刚烈，关键时刻，却上不得正版，经不得啰唣，若严刑拷打，肯定是个叛徒。今天到底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角色！麻细佬松开锁喉，双手搭在老婆肩上。老婆猛然发力，从椅子上站起，忽地转身，摸一把尺子，当头劈来。麻细佬一愣神，脑壳里那块幕布，那块挂在乡村夜晚，挂在乡村禾坪里的银幕，有侠客飘然而至。麻细佬侧身让过。念头一闪，摆臀，一招猛虎下山。想想，太猛。随即，弓步震脚顶肘，撞在老婆身上。麻细佬注意只用三成力道，老婆还是打了一个趔趄，身子歪在靠椅上。老婆稍微立住脚，顺手抓起旁边一条矮凳，横扫。麻细佬缩身，虚步，转圈，绕到身后，趁老婆用力之势，双手擒住两臂，打落矮凳。扁身，盘腿，旋转，一个枯树盘根招式，再一个抱桶式，箍紧老婆，伸腰往上一提，老婆双脚悬空。老婆双腿轮番乱踢乱蹬，脑壳用劲儿向后砸。麻细佬偏过脑壳，双脚一沉，换成单臂，将老婆横夹在腋下。老婆双脚完全是在乱打乱碰，脑袋砸在麻细佬肚子上，磕，磕，磕，直磕得颈根无力、疲软，垂头丧气。麻细佬夹着老婆，来到卧室。老婆挣扎，踢翻一把椅子，手在床头柜上一扫，一只玻璃茶杯从床头柜上滚下来，砰！碎在地下。老婆说，放下！放下！我要喊人！我要告你强奸！麻细佬尖着嗓子，说，你喊吧，你喊吧。你有本事，现在就喊，现在就告！老婆真的大声喊起来，快来人啊！抓贼！抓强盗！抓强奸犯！麻细佬恐怕喊声惊动左邻右舍，自己这场戏，不能演个半途而废。不给点儿颜色，不会晓得厉害。麻细佬扯起一条枕巾，塞进老婆嘴里；将老婆俯身匍匐在床，单膝跪在老婆背上，伸手扯开皮带，剐下长裤。此刻，麻细佬嗓音尖细，不是作假，不是表演。他是真的透出凶狠，充满杀气。他怒道，你再乱叫乱动，老子一皮带勒死你。老婆晓得来了真神，索命鬼翩然而至。她安静下来，以全性命。麻细佬松松手。老婆示意扯出嘴里枕巾。麻细佬扯出枕巾。老婆果真伏在那里，一动不动。老婆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细声说，大哥，快点吧。麻细佬哼了一声，说，晓得怕死？晓得怕就好！后来，麻细佬跑出卧室，仍然拿腔捏调，吓唬老婆，不准起床，不准报警。麻细佬走出卧室，这才醒过神来。他迅速脱下假发和面具，用黑塑料袋一包，提着黑塑料袋，开门，关门，一溜烟跑了。傍晚，麻细佬回来，看见老婆没事人一样，在那里上网。麻细佬走拢去拍拍肩胛，吓得老婆弹跳起来。老婆回头，嗔怪道，走路轻脚猫一样，吓得人死。麻细佬说，莫太投入，世间真是强盗、骗子，伪善、伪装太多。麻细佬抚摸老婆肩膀，发现老婆头发里有一根白发，悄悄出手，准确、迅速拔掉。老婆手在头发上摸一下，说，你搞什么鬼？麻细佬说，我以为头发上有根草，原来什么也没有。麻细佬心中隐隐生出怜惜，说，今天还好吧？老婆说，我好端端坐在这里！你莫神经兮兮。麻细佬说，真的？老婆说，你不相信？麻细佬缩了缩鼻子，说，我好像闻到了一股异味！老婆说，你又不是狗鼻子！麻细佬说，气味好像从卧室里冒出来！麻细佬朝老婆睃了一眼，老婆脸色暗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老婆说，你有病呀？你发癫啊！疯得人？快去快去，你在外面一天，灰雾冲天，一身邋遢，带进家里，都灰扑扑，快去洗澡，莫耽误我做晚饭。麻细佬说，莫性急，我说个事你听。老婆说，你快讲，什么好事？麻细佬说，我今天听别人讲，有人在家里上网，被蒙面人强奸了。老婆心头一惊，说，那是什么时候？发生在哪里？麻细佬说，今天，发生在城西。老婆心中松了一口气，说，莫听人乱嚼。麻细佬说，闻者足戒，不起念头，如如不动，方能百毒不侵。否则，不知什么时候，蒙面人会到我们城南来。老婆说，莫信谣，莫传谣。如今闲人闲话和感冒病毒一样多，感冒发烧说胡话，你也听？麻细佬说，要听打招呼，警醒为妙。老婆嘴里咕哝咕噜，你说谁呢？转身做饭去了。晚上睡觉，麻细佬和老婆聊天，手搭在老婆身上，心里蠢蠢欲动。老婆说，今天肚子不舒服。老婆伸手抚摸麻细佬，麻细佬手一挡，说，算了！我瞌睡来了。麻细佬侧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