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一愣,然后哭起来:“我就要吃!”果果的脾气很倔,平时全家人顺着她顺惯了,今天单自雪态度的突然变化令果果十分不解。
老太太看不下去了,对小白说:“至于吗?果果又不是要吃月亮,又不是要吃地球,不就是吃一个方便面吗?你们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单自雪冷冷地说:“吃什么方便面,那玩意儿除了色素味精就是防腐剂,万一要再吃出个人命来,我能负得起那个责任?”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单自雪:“你这是在打击报复!你这个人,心地狭隘,阴险毒辣!我不跟你说话,我自己出去给我孙女买康师傅。幸亏我还是个国家干部!我荷包里还有点子钱!我要真没钱还不得让你给活活饿死……”
老太太真动了气,单自雪害怕了。她知道老太太会向聂凯旋告状,知道老太太有打电话的本事,她会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通报给她所有的女儿和亲戚,那样的话局面对她会很不利——完全不在乎舆论的人是没有的。
单自雪不再回嘴,一个人腾腾上了二楼。
小白赶紧冲上两步,劝住了老太太,并答应立刻出去买康师傅,保证今天晚上全家人的晚饭就是一人一碗康师傅。
可是那天晚上,全家人都吃完了自己的康师傅——单自雪当然除外,她坚持吃了大饼——老太太也没出来吃饭。饭桌上孤零零地放着一碗已经凉透了的康师傅,那是老太太的。老太太和衣盖着被子斜倚在床头,闭着眼睛,任小白和果果怎么劝,就是不出来吃饭。果果用充满威胁的语气说:“奶奶,你要是再不吃,大灰狼可就把你的饭吃了啊!”老太太当然不会理睬果果这一套,老太太是执意要把这一姿势保持到儿子回来。
聂凯旋属于在这个城市出道最早,成名也最早的律师之一。聂凯旋今年四十八,以他名字命名的律师事务所也已经有将近他岁数一半的年龄了,这个城市的人们都知道,尽管他接案子比较挑剔,但只要他接手的案子准赢。因此他的事务所业务繁忙,效益极其好。
由于职业的便利,聂凯旋提前进入富人行列,但作为大学本科生毕业的他非常清醒,知识更新的提速加快了优胜劣汰的频率,在他身后,一批又一批法学硕士、博士包括远涉重洋回来的“海龟”们纷纷登陆这片黄金海滩,有限资源将被无数觊觎者瓜分,他不敢有一丝的喘息和停留。他几乎从不休假,不享受,所有的时间都用于工作,稍有闲暇他还要沉浸于汪洋大海般的法律条文里,他必须保证自己永远在最短时间里为那些不慎触礁的客户找到汪洋大海中那一片破碎的舢板,而这正是年近五十的聂凯旋之所以永不会被时代列车抛下的过人之处。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他太忙,他几乎从不在家里吃晚饭,很少有在晚上十二点钟之前回到家的。对于这一点,全家人都知道,单自雪知道,老太太也知道,但今天老太太决心不依不饶,一定要等到儿子回来。
深夜一点,门外终于传来一阵轻盈的车轮滚动声,倒车雷达发出急促的提示,车在门外停好,车门轻轻碰上,自动车锁“咕”地叫了一声。聂凯旋回来了。
一进门聂凯旋就感到诧异,这么晚了,小白还愁云满面地坐在餐桌前,餐桌上放着孤零零的一碗面。
小白见了聂凯旋,只叫了声“凯旋哥”,就没话了。
聂凯旋见了桌上的面,以为又是给自己留的,便说:“我已经吃过了。”
小白轻声说:“这是奶奶的面。奶奶到现在都没吃晚饭。”
聂凯旋急问:“奶奶是不是又病了?”
小白使劲摇头,又用手朝天花板指了指,说:“奶奶和雪姐生气呢,不吃饭。”
聂凯旋进了老太太的房间。
小白心神不定地坐在餐桌前,她明白,一场大战即将爆发。不要说今天这事单自雪亏了理,就是单自雪有理,聂凯旋也决不会站在单自雪一边,而看单自雪吃完饭气冲冲上楼的架势,也早已做好了应战的准备。说实话,小白不喜欢吵架,但在她内心深处,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却有一种隐隐的期待。
单自雪幽灵一样从楼梯上下来,走到小白跟前酸酸地说:“干吗那么急着跟凯旋哥搬嘴?还嫌我们家不够乱吗?”
没等小白回话,聂凯旋突然慌张地从老太太房里跑出来,眼中充满惊恐:“快!奶奶不好了!奶奶血压高,嘴里都吐白沫了!快!快!”
小白噌一下从椅子上蹿起,跑进老太太房间。
平时那么精明强干的聂凯旋仿佛一下没了主意,只知道在那里喊“快!”
还是单自雪临危不乱:“你光喊快管什么用?快打120,叫急救车!”单自雪说着就去打120。
四岁的果果也被惊动吵醒,她穿着睡衣,光着脚从楼上跑下来,一边揉眼睛一边问:“奶奶怎么了?”单自雪顾不上照顾果果,从沙发上随手取下一块平时盖腿的小毛毯披在果果身上,由着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像一个披了铠甲的斗士。
不到二十分钟,急救车到了。老太太被抬上急救车,临上车前,聂凯旋叫小白:“小白,你跟我去医院!”
单自雪也抬脚准备上车:“我也去!”
光着脚,披了铠甲的果果说:“我也去!”
聂凯旋拦住单自雪:“你不要去了。”
单自雪问:“为什么?”
小白心想,还问为什么,你还不知道为什么?但聂凯旋咬咬牙,并不愿说出真实理由:“你在家带果果。”
单自雪说:“让小白带,我去。”
聂凯旋看了周围人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非要把老太太气死才算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