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的少年很少说话,他的话都让父亲留给他的那一支竹笛说尽了。没见过有谁教他,但他就是无师自通地会了,且比他父亲年少时吹得更加婉转悠扬。他花瓣样的嘴唇微凸,细长的手指灵巧地在笛孔上跳舞,像孔雀优美的冠子。他的笛声,连天天在树枝上卖弄歌喉的黄鹂儿听了都羞愧,卷起尾巴悄没声息地飞走了。
少年很少笑,但是一脸阳光,即使阴天时也看不到一点儿阴霾。他不大和人说话,和那些树木花草、虫鱼鸟兽却好像息息相通。他在河边吹笛的时候,蝴蝶、蜜蜂和红蜻蜓都飞过来,围着他翩飞,五彩缤纷的翅膀耀花了人的眼睛;鱼儿一群群地游来,争先恐后地跃出水面来听,时不时吐一串晶亮亮的泡泡;就连林子里鲜艳的狐狸和怯生生的野兔,也在绿叶红果间踮起脚向外窥视。野兔身子肥,身体笨拙,它要抬起前爪才不至于被挡住视线。一只鸟儿在枝头上用爪子挠一挠羽毛,便会将它吓窜了。
月光如水的秋夜,星光幽远,蛐虫儿唧唧,少年坐在飒飒作响的栗子树下,吹得更加如痴如醉。村里的人坐在板凳上听着,大气也不敢出,只有眼睛幽幽发光。他们的魂魄仿佛随着少年的笛声,袅袅地向头顶那轮朗朗的铜镜里飞去。那两棵古老的栗子树伴着他们的身影,倒映在千古的铜镜里,像一场不醒的梦。七爷爷的白发白眉白胡子,在月光下更加神秘莫测。每一阵细风儿拂来,都沙沙作响,让那些裸露着的胳膊,不由“嗖”地立起一层鸡皮疙瘩。这时候,谁也不怀疑七爷爷就是一位老神仙,老得忘记了年龄的老神仙,没有身世和来历的老神仙。他总也不死,他此刻坐在他们身边,想必都是为了佑护他们,佑护这位灵秀脱俗的少年,和他们山高皇帝远的小村。
村里有这样一位老人,这个村便有了历史;月光下有这样的笛声,整个村子都变得飘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