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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周云飞的出名是因为他永远穿着一件肩头或者是背上都有大窟窿的衣服或者褂子。夏天是衬衣、冬天是棉衣。衣服倒不是破破烂烂、撕筋挂褛、脏得看不出颜色,上面汗渍渍油腻腻散发出一股酸臭气味的衣服,而是干干净净平平整整纽扣一颗没掉、汗渍一点没有,散发出太阳和肥皂混合在一起的好闻味道的衣服。他的老婆爱干净,再穷也不能穷了男人,再脏也不能脏了衣衫,这是一个女人的脸面。

但就是这么干净而又有窟窿的衣服,却使周云飞出了名。他的衬衣或者是棉衣或者是线衣,破烂永远固定在相同的地方,就像过去困难的岁月里,人们的衣服首先破烂在胳膊肘的地方,裤子首先破烂在膝盖的地方一样,他的衬衣或者是棉衣或者是线衣加上现在的防寒服之类,破烂的地方永远在肩头和背上,并且破烂得很规范很艺术,是人体与实物摩擦后渐渐地破烂,由一个接触点逐渐扩大,扩大到一定范围就停止了,很像画画或者搞书法的人,用笔蘸了墨滴在宣纸上,水气墨色渗透到一定范围,就不再渗透,就定格了。

衣服破烂点就破烂点,再破烂也不至于使他一下子就出名,一下子就成了小城家喻户晓的人物。

周云飞的出名跟一条小小的过道有关,跟他长期地坚忍不拔地展示有关。那条小小的只有十来米长的过道,要说窄,真是可以称为不说世界上,至少是小城最窄的一条巷子。大概就20公分吧,一个身材瘦小、单单薄薄,前胸后臀都不大发达的小女子都要侧着身子才能通过,你就可以想象那过道是怎样的窄了。如果目前尚未发现比这更窄的过道,那就可以考虑申报吉尼斯世界之最了。

如果周云飞是个瘦瘦小小、单单薄薄、身材不足1.6米,胳膊大腿像麻秆似的人,也还好说,进这条过道只要侧着身子就行了。可偏偏周云飞是个胖子,他原来没有这样胖,也曾经单薄,曾经小胳膊小腿野猫似的灵活过,可时间是个万能的雕塑师,时间把他由小不点雕塑成一个胖子,虽然没有胖到躺在床上肚子像座小山,腿粗得像象腿,翻个身没有人帮助只能像被人翻了身的海龟一样仰天躺着的份上,但他还是不可遏制地胖了。要说他这胖,应该是人到中年的正常的胖,竖里横里都胖得恰到好处,肚子是凸起来了,吸吸气,用双手压住,还是不太突出的。但难就难在这条过道实在太窄了,窄得他的老婆王嫣霞过的时候都要屏气敛神,收腹提臀小小心心全神贯注才能过去。王嫣霞是个出名的瘦子,人到中年了还整个的平板玻璃一块,为这她在做姑娘时很长时间没人追求,周云飞也是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再也找不到其她如意姑娘才咬着牙,自觉委屈地和她结了婚。没想到后来她这身材却派上了用场。如果没有她这样的身材,他一家人要吃的米、要烧的煤、要买的菜都是拿不进院子、拿不进家的,周云飞饿肚子是没有说的。想到这些事周云飞真的想撞墙、想放火、想杀人,但最终也没这样做。所以才有下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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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麦子

    麦子

    温亚军,现为北京武警总部某文学杂志主编。著有长篇小说伪生活等六部,小说集硬雪、驮水的日子等七部。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一届庄重文文学奖,《小说选刊》《中国作家》和《上海文学》等刊物奖,入选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