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林局办公室主任孙仲华是早我几年毕业的学长，他对我一直彬彬有礼，对其他人就不同了。比方对小明，动不动就批评小明的脸，说小明那张脸有问题。我觉得很费解，就仔细看小明的脸，小明化妆的确过分，浓墨重彩，弄得就像一幅油画。孙仲华还批评小明的身材，减肥减到只剩一把骨头，把女人的一些不该减的部分都减掉了，还说小明经常不吃晚饭，视晚饭为催肥剂。为此他还问小明头晕不晕，眼花不花。小明知道主任在揶揄她，还击道：“市场经济这么繁荣，的确看得我头晕眼花。”孙仲华说：“我是关心你啊，小姐，生怕你饿出什么毛病来。”小明说：“谢谢，我结实着哩。”
正说着，组织部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把孙仲华叫走了。小明等他一走，就指着他背影说：“哪像个领导啊，十足一个婆婆，自己把老婆养得像一口肥猪，也巴不得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像肥猪，什么意思？”我笑着说：“领导关心下级的身体健康，工作份内的事，很正常啊。”小明说：“你少替他遮掩，你们男人都有这毛病，把对老婆的失落切换到别的女人身上，以为是电影剪辑啊？”
这时夏珊凑热闹也打来一个电话，问下班后有什么安排。我说回家，辅导儿子做功课。她笑起来，解释说昨晚上喝多了，是南方的社交礼仪害的，原本滴酒不沾的，在南方泡了几年，不仅能喝几杯，还能与男人猜拳行酒令。然后话锋一转，就谈她儿子修萌，这次回来转学，慕名转到育才一小：“育才一小真那么棒吗？”我说：“名声在外而已，就像W大学是名牌，也不能说明培养出来的学生个个都是社会的顶梁柱。”就挂断了电话。
孙仲华将近快下班时才进门，他脸色很严肃，顿了顿，对我说了五个字：“你运气来了。”就动手清理东西，锁抽屉，出门。他用五个字把我钉在那里好一会不能自拔，我不知是什么意思。下班回到家里，我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晚饭后，我想起堂兄，一个电话打过去，堂兄吴劲松有应酬没回，堂嫂问有什么事，我说没事，就把电话挂了。
堂兄吴劲松进步很快，应验了一个官场名言：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他现在是组织部副部长。吴劲松没受过正规的高等教育，他当兵出身，转业后到了一个大型钢铁厂干保卫，业余时间上电大，拿了大专文凭。八十年代中期市委组织部拔青苗，借调他到组织部，漫漫二十年的工夫，现在终于熬成组织部副部长。吴劲松可以说是我们家族楷模，所有的成员都以他为骄傲，我也不例外。比方我有什么想不通的问题，一般总要向他咨询。吴劲松是我的行动指南和人生词典。他不在家，所以这个晚上我没睡好。
第二天上午，那个所谓的运气就来了。我们局组织部王部长打电话找我，十分庄严地说：“小吴，你来一下。”我马上赶到组织部，听说了这么一个消息：原来今年市委组织部将面向全市公开选拔副局级领导干部，有三个基本条件，一个是副处两年，一个是三十八岁以下，一个是大学本科以上学历。而且这次招聘，由各局级单位选派，集体报名。我们园林局符合这个条件的副处只有我一人。王部长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从今天开始，放你假，在家好好复习准备，争取为我们局争光。上次我们局选派了三人去考，但进入面试的却是零，这次一定要打破零的记录，不管结果如何，一定要拿出真本领来。”王部长给了我一份材料，关于这次公开招聘的“三公”文件：公平、公开、公正，还有条文细款。我把这份文件拿回办公室仔细阅读时，孙仲华进门了，他说：“从今天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工作上的事，你向小明交代一下。”
我就把一些手头的事情向小明交代，小明显得比我还兴奋，悄悄说：“祝贺你，你得为我们争口气啊。”我说：“就怕我争不了这口气，因为我一向害怕考试。”小明说：“男子汉大丈夫，怕个什么，又不是要你去拿奥运会金牌为国争光，是为你自己争光。”我点头说：“为自己争光和为国争光有什么区别吗？”小明说：“为国争光肩上扛着十三亿人，为自己争光肩上就扛着一个人。”我问这一个人是谁，小明说：“你夫人啊，夫贵妻荣，谁不希望自己的老公出人头地。”我说：“谢谢你提醒，我得马上向老婆汇报汇报。”我走出办公室，在外面用手机给宁若红打了一个电话，简单把事情说了。宁若红很兴奋，说：“太出人意料了！这样，从明天起，在我妈那里开伙，我和吴冕住我妈那里，你吃完饭就回家复习。吴达生你机遇来了，我希望你能把握住，为我们母子争口气。”我说：“就怕我把握不住，机遇有时像流水，稍不留神就从指缝里漏掉了。”宁若红打断我说：“还没开始你就写颓废诗，我认为你行。”
这天晚上，宁若红买回一些鸡鸭鱼肉，大吃了一顿，晚上还异常主动地和我温存了两次。连游戏规则也变了，前半夜那次是十年一贯制的现实主义，后半夜那次就出格了，用了较为少见的浪漫主义。我发现宁若红居然没拒绝，也没扭扭捏捏，尽量依从我配合我，显得意犹未尽。温存完后她总结道：“我们学校有的年轻老师疯得不得了，看了一些这方面的教学片，就模仿人家的姿势，还问我，我说我爱人很老实。现在看来其实你并不老实。”我依偎着她说：“学习人家一两条先进经验，就不老实了，那改革开放还要不要搞。”她把手伸过来搔我的痒：“油腔滑调，你好坏。”我躲闪着，两人疯作一团。
宁若红外表文弱娇小，内在却有一股刚劲。她虽不美貌，却长着一张有文化的脸，眼里涌动着朴实无华的充满爱意的散文，玲珑的鼻子是她脸上唯一的浪漫诗意。我当初选择她，是出于一种现实主义的思考，成家立业的思考。我母亲对宁若红的印象很好，仅只第一眼，就认定了这个外表柔弱的女人是过日子的女人，也能管得住她的儿子。
这天夜里，我们史无前例在床上浪漫潇洒，奇怪的是，夏珊的影子好几次闯入进来，就像个问号。事后，我分析这个情况时，并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