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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冬天的阳光很温暖地照在大地上。几个女生围成一个小圈子,她们一边吃,一边轻声地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清楚的话。男生们与几个女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在专心致志地吃饭。只有余卫东,他独自蹲在很远的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余卫东吃饭固定的地方。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余卫东每次吃饭都是一个人待在这个地方,那里原来立着一个单杠,但是很久以前就断了,只剩下埋单杠的水泥墩子。余卫东就靠着那个水泥墩子,埋头吃饭。孙小中看了看远处的余卫东,然后,向他走过去。

孙小中看到余卫东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他走到余卫东的面前,说,余卫东,你在哭吗?

余卫东将他的头从瓷缸前抬起来,孙小中看到余卫东不在哭,实际上,余卫东在笑。余卫东看了孙小中一眼,说,我为什么要哭呢?孙小中你看不出来我在笑吗?

孙小中觉得余卫东的表现有些奇怪,说,余卫东,你不好好吃饭,你一个人躲在这里笑什么呢?

余卫东抬起头来,自下而上地看着孙小中,说,孙小中你没有听吗?你没有听学校喇叭里的声音吗?

学校喇叭里的确有一个人在讲话。每天中午这个喇叭都会响,孙小中从来没有认真地听过。这一回,孙小中认真地听了听,他还是没有听清楚那里面在说什么。

余卫东再次笑起来。余卫东的笑是一种特别的笑,像一只嘶哑的鸭。余卫东笑完了之后对孙小中说,你马上就知道喇叭里面在说什么了。

果然,下午最后一节上的是政治课,班主任宣读了一份文件。这其实是很久之前的一份文件,叫做《关于红卫兵问题的请示报告》,根据文件要求,红卫兵组织从此正式取消。这样,下课后,余卫东跟随在孙小中的身后,他用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孙小中,说,孙小中,你听到了吧,这回你听清楚了吧。

孙小中当然听清楚了。孙小中看了余卫东一眼,他发现余卫东的脸上抹着一层红,看起来像是喝了酒。余卫东笑着对孙小中说,孙小中,你们现在跟我一样了,你们都不是红卫兵了。

政治课上完之后,一群同学集中到教室门口的水泥球台边打乒乓球。自从掉饭票那件事情出了之后,余卫东就不参加打乒乓球了,他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看,摆出一种似看非看的姿态。大家对于余卫东的这种状态已经习以为常,没有人招呼余卫东来参加战斗。事实上,余卫东的缺席,对大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因为,余卫东是一个乒乓球水平与马宏伟和许美芳不相上下的家伙,他的加入无疑会使轮流的速度慢很多。然而,今天余卫东却走到了球台的边上,而且,他抓住了乒乓球拍。此时,马宏伟走到余卫东的面前,说,余卫东,你怎么跑来打球了?

余卫东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四周,他看到大家都用眼光看着自己。他说,我为什么就不能来打球呢?

马宏伟也向四周看了看,同时笑了笑。然后,把眼光集中到余卫东的身上,说,余卫东,你跟我们不一样你知道不?

余卫东梗了梗脖子,反驳马宏伟说,我们都不是红卫兵了,有什么不一样呢?

听到余卫东的话,马宏伟再一次向四周看了看,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坏笑。显然,孙小中立即明白了马宏伟的笑意。孙小中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周围,他发现大家都看懂了马宏伟的笑,一些人也附和着马宏伟笑了起来,少数人甚至笑出了声。马宏伟笑好了之后,对余卫东说,我不是说这个不一样,我是说别的不一样。

马宏伟说过之后,乒乓球台周围发出了很大的笑声。余卫东的脸忽然涨得通红,像泼上了红墨水。余卫东将乒乓球拍放到台子上,转身离开了这里。他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过身来对马宏伟说,马宏伟,你等着,有本事你等着。

不仅马宏伟在等着,其他人也在等着。然而,余卫东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

时间过得很快,这一年的寒假随后就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孙小中感觉这个寒假过得很持久。正月初的一天,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孙小中从镇医院宿舍大院的家里走出来,在十字路口的租书摊上租了一本《红楼梦》。然后,他继续向前走。走出了这条小街,前面就是一座不高的山,这是孙小中喜欢来的地方。

山上有很多的草。冬天的太阳照在这些草上,散发出一种很干燥的香味。看起来,这些草已经完全黄了,它们的身体平伏在土地上,像给大地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被子。孙小中找到了一个很大的坟头,他的身体很舒服地靠在墓碑上,认真地背诵书里的一首诗。诗中的那种华丽和悲伤,使这个叫做孙小中的少年处于一种莫名的兴奋与失落之中。临近中午的时候,孙小中从躺着的坟头上站了起来,他看着山脚下的七十里镇,它显得那样的荒凉和破碎。孙小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眼中忽然涌出了一些泪水。

孙小中下山的时候,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方镜子。方镜子穿着一件红底黄花的棉袄,从小路上一闪一闪地走过来。这就是方镜子走路的姿势,她总是低着头,脚步轻快得像在水面上游弋的虫。

方镜子是到镇上她姑姑家拜年回来的。方镜子的手里拎着两个包裹,那是她姑姑回的拜年礼。实际上,方镜子也看到了孙小中。然而,方镜子装作没有看到,方镜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方镜子的家就在这座山的另一边。从山的这一边,到山的那一边,只有一条路。孙小中现在站在这条路上,他看着方镜子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然而,方镜子在距离孙小中还有十几米的地方站住了,她抬起头来,看到孙小中站在那里对自己笑,还有孙小中手上的那本书。

方镜子将那本书从孙小中的手上拿过来,然后,她坐在草地上,开始很认真地翻着。这个时间并不长。方镜子只是简单地翻了翻,然后,她将书放在草地上。孙小中看到,方镜子将她的头抬起来,她的眼光看着很远的地方。孙小中向着方镜子所看的那个方向瞭望着,远处是一条河。

方镜子忽然幽幽地说,孙小中,你现在还有时间看这样的书啊?

孙小中被方镜子的话说糊涂了。孙小中怎么没有时间看这样的书呢?孙小中现在闲得很,孙小中的时间多得用不掉。所以,不看看这样的书做什么呢?

方镜子转过头来,用她的眼光在孙小中的脸上瞟了一下,说,孙小中,你有没有想过考大学?

这是孙小中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七十里镇中学是一个教学质量很一般的学校,每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可以考上大学。凭孙小中这样的学习态度和学习成绩,他应该没有考上大学的可能性。而且,孙小中似乎没有那种所谓的远大理想和雄心壮志。所以,孙小中很老实地对方镜子说,没有,我没有想过考什么大学。

方镜子看了孙小中一眼,她的脸色阴了下来,她不高兴地对孙小中说,你当然不用考大学了,你跟我不一样,你当然不用考了。

孙小中没有弄明白方镜子的话。他很疑惑地望着方镜子。实际上,方镜子的意思很明白,孙小中是吃商品粮的,他的户口是商品粮户口。按照正常的途径,孙小中将来高中毕业以后,就可以进医院,接他父亲的班。而方镜子是农村的,考不上大学,她将来只能去种田。

方镜子想到这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突然改变了话题,温和地对孙小中笑了笑,说,孙小中,你饿了吧?方镜子打开她带来的两个包裹。其中的一个包裹里面装的是南瓜籽,另一个包裹里面装的是炒米糖。这都是过年才能吃得上的东西。孙小中吃了几块炒米糖,方镜子也吃了一块,她吃得很细致,一直到把炒米糖全部嚼碎了,才慢慢地咽下去。

随后,两个人开始向山的那一边走。方镜子走在前面,孙小中走在后面。走到山脚下的一条河流附近,他们看到了余卫东。

余卫东穿着一双高帮胶靴,那双靴子的顶端已经抵到了余卫东大腿的根部,这使余卫东的上半身显得更加瘦小。看到孙小中和方镜子,余卫东的脸微微地红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到自己的同学,余卫东都会想到饭票的事情。这不是余卫东愿意的,余卫东不想回忆这件事情,但是余卫东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它。

在余卫东身后的河岸边,堆着一小堆沙。将沙从河里捞起来,只是第一步。等沙干燥一些之后,余卫东还需要一锹一锹地将它们甩到一张竖着的铁筛子上,以便将沙中的一些石子或者杂物过滤掉。然后,余卫东会用板车一车一车地将这些沙子拉到河流的下游。那里有一个很小的码头,在那里,余卫东可以用这些沙子换来一些零钱。

打过招呼后,余卫东并没有继续劳动,他似乎在等着这两个同学离开。于是,方镜子对孙小中说,孙小中,我还有事呢。

孙小中听出来了,方镜子是在催自己走。这样,孙小中对余卫东挥了一下手。然后,孙小中同方镜子一道,向这条河的上游走。不久,他们就走到了山的另一边。方镜子向身后看了看,发现余卫东已经被山脚完全地遮挡住了。方镜子忽然对孙小中说,孙小中,你相信那些饭票的确是余卫东偷的吗?

孙小中被方镜子的话搞糊涂了,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孙小中对方镜子笑了笑,说,当然是他偷的,不是他偷的,他怎么会承认呢?他爸爸怎么会赔人家的饭票呢?

方镜子直视着孙小中,说,如果他们说是我偷的,你相信吗?

孙小中认真地看了看方镜子,他觉得方镜子今天真的很奇怪,她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于是,孙小中对方镜子说,方镜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方镜子迅速拦截了孙小中的话,说,孙小中,我在问你话呢。这样,孙小中只好很严肃地对方镜子说,不相信,我怎么会相信呢?

方镜子叹了一口气,偏着头看着孙小中的脸,说,孙小中,上一次班主任问我偷饭票的事情,我的腿控制不住地发抖,你不怕吗?孙小中你一点都不怕吗?

孙小中说,没有偷怕什么呢?

方镜子思考了一下,说,如果你像余卫东一样被带进了派出所呢?你也不怕吗?

孙小中很坚决地说,不怕,就是在派出所里也不怕,我没有偷我为什么要怕呢?

方镜子进一步追问,如果派出所的人打你呢?我听说他们打人很厉害的,如果他们打你,你会不会承认是你偷的呢?

这真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然而,方镜子似乎不需要孙小中的答案。她用很快的语速说,孙小中,如果我被带到了派出所,如果有人打我,我很快就会承认的,因为我怕痛。

听到方镜子这么说,孙小中笑了起来,说,怕痛归怕痛,怕痛也要扛着啊。

方镜子看着孙小中,然后,方镜子也笑了起来,说,孙小中,你真是个孬子,痛怎么能够扛得住呢?方镜子笑了一会之后,接着说,孙小中,最初班主任还怀疑是你偷了饭票呢,你知道吗?

孙小中点点头,说,知道。

方镜子看着孙小中,说,孙小中,你还记得那块橡皮擦吗?

孙小中不仅记得那块橡皮擦,他还将那块橡皮擦一直保留着。孙小中将那块橡皮擦用一张白纸包裹好,放在家里一个隐蔽的地方。这个地方只有他自己知道。

孙小中没有回答方镜子的话,孙小中现在不想讲橡皮擦的事情。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后,方镜子站住了。前面的那个叫做方屋的村子,就是方镜子的家。方镜子站住不走了,她的意思是让孙小中不要送了,她担心村子里的人看到孙小中。所以,孙小中也站住了,向方镜子挥了一下手。

在回去的路上,孙小中又一次碰到了余卫东。余卫东仍然在那里捞沙。看起来,余卫东的工作很有成效,他身后的沙堆得比刚才明显地高出了许多。孙小中加快了脚步,他不准备再干扰余卫东的劳动了。

余卫东用力地甩着铁锹,白色的气从他的嘴巴里面呼出来,扫过他的脸,很快地飘到他的脑后,就消失了。余卫东干活的样子犹如是在一锹一锹地发泄某种愤懑一样,孙小中不由想起上次在乒乓球台边的情景,当时余卫东对马宏伟的神情,就是这样一种使上了劲的愤懑。孙小中产生了一个联想,感到余卫东每甩一下锹,好像都是在对马宏伟发泄:你等着,有本事你等着。

在新的学期里,余卫东终于抓住了一个报复马宏伟的机会。

一天下午上课的时候,马宏伟正在那里睡觉。马宏伟是一个在这方面十分擅长的家伙,马宏伟在课堂上睡觉,看起来似乎是在那里很认真地听课。为了让班主任发现马宏伟在睡觉,余卫东不停地在教室里吐痰,他仿佛要把嘴巴里面的水全面彻底地吐干净。班主任走到余卫东的面前,说,余卫东,你怎么老是吐痰呢?余卫东反问说,你知道如鲠在喉这个成语吗?

班主任向前探着身体,他的身体几乎趴到了余卫东的课桌上,他在思考一个如何教训余卫东的办法。然而,他看到了正在课堂上睡觉的马宏伟。班主任对在课堂上睡觉这一现象深恶痛绝,因此,这立即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班主任低下头,认真地观察着马宏伟。

马宏伟的样子不像在睡觉。他的下巴枕在重叠的两只手的手背上,这使得他的头很周正地搁在那里。而在他的正前方,则是那本被打开着并且是直立着的政治课本,它足以遮住马宏伟的整个面部。

班主任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了看马宏伟,又看了看其他同学,班主任的眼光有些迷惑不解。他再次看了看马宏伟周边的同学,他从这些同学的脸上找到了一种表情,这些同学似乎在等着看一场戏。

班主任将马宏伟挡在脸前的书拿开,这样,照在马宏伟脸上的光线明显地强了许多。现在,根据班主任的判断,马宏伟的确处于一种睡觉状态。因为,他的眼睛是闭着的。班主任拿着马宏伟的课本,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他发现这个叫做马宏伟的家伙没有一点反应。这时候,班主任仍然没有生气,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他用课本在马宏伟的头上敲了一下。

马宏伟的头只是换了一个角度,侧向一边。现在,马宏伟的左脸枕在手背上,看起来,他睡得比刚才似乎更舒服一些。而且,他的嘴巴还咕噜着发出了一连串的声音,他的样子像是在做梦。看到马宏伟的这个样子,周边的几个同学都笑了起来。于是,班主任将手中的课本高高地举了起来,然后,他将课本重重地打到马宏伟还在咕噜着的嘴巴上。

这一回,马宏伟似乎醒了过来。然而,马宏伟对他面前发生的事情还没有搞清楚。马宏伟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是在课堂上。然后,他看了看面前的班主任,似乎清醒了一些。班主任看着马宏伟,说,马宏伟同学,你站起来!

马宏伟站了起来。由于马宏伟是一个又高又瘦的家伙,他站起来之后,个头显得比班主任还要高一些。马宏伟居高临下地看了班主任一眼,然后,迅速地弯下腰,这样,他的身高似乎比班主任矮一些了,他的样子也显得谦卑了许多。

接着,班主任对马宏伟说,马宏伟同学,你知道我们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是在什么时间开的吗?

马宏伟眨了眨眼睛,然后,他伸出手挠了挠头,这是马宏伟经常做出的一种姿势。实际上,不管他怎么挠,他也从来没有把正确的答案挠出来过。马宏伟挠了一段时间之后,对班主任说,昨天,应该是昨天开的吧?

班主任又用课本对着马宏伟的嘴巴打了一下,这一下,打得比刚才还重,它甚至将马宏伟嘴巴里的一些口水打了出来。

这天晚上,马宏伟将余卫东的被子推到了一边,让它紧贴着墙壁。而且,马宏伟还将被子下面的草分开,使自己的被子与余卫东的被子之间形成一条很大的空白地带。

看到马宏伟这么做,余卫东用很大的声音说,马宏伟,你凭什么动我的被子?

马宏伟对余卫东嘿嘿一笑,说,余卫东,我和你睡在一起有一种不安全感,我担心我的饭票你知道吗?

余卫东没有吱声,他在那里站着,他的样子像是一根桩。接着,余卫东拉开宿舍的门,离开了这里。

大家看到,余卫东的被子一直摆放在那里,没有人去动它,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上面蹲了一层灰。一直到这一年的寒假结束,余卫东的被子一直没有人去动过。余卫东一直没来上课,余卫东就这样消失了。

这一年的年底,人们在镇电影院的门口发现了余卫东。

实际上,余卫东已经工作了。余卫东的爸爸在落实政策后,又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然而,余卫东的爸爸只是工作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他就让余卫东顶了自己的职。余卫东的爸爸认为,这是对他儿子余卫东的一种补偿。余卫东接了他爸爸的班,在镇电影院里上班。

一天傍晚,当余卫东在电影院门口检票的时候,他发现了马宏伟和许美芳。最初,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余卫东的注意。因为,他们在余卫东的面前采取了兵分两路的战术。许美芳先进入检票口,她甚至还同余卫东打了一个招呼。在很久之后,马宏伟才进入电影院。马宏伟低着头,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不想让余卫东认出来。但是,尽管马宏伟低着头,余卫东仍然立即认出了这个家伙。余卫东抬起一条腿,他用这条腿拦住了马宏伟。然后,他用很大的声音对马宏伟说,票!

马宏伟将手中的电影票递过去。余卫东看了看票的正面,又看了看票的反面。马宏伟用讨好的口气对余卫东说,余卫东,你现在工作了呢,你现在有饭吃了呢。余卫东没有理睬马宏伟,他检票的样子显得很严肃。余卫东没有看出什么问题。然后,余卫东在电影票的一角撕了一个缺口,将票还给马宏伟,说,你可以进去了。

检票是余卫东的主要工作。除此之外,余卫东还有其他的事情。譬如说,有少数来看电影的人迟到了,余卫东需要摁亮电筒,在漆黑的电影院里为这些迟到的人找座位。偶尔,余卫东会在电影院里巡视几回,以维持现场的秩序。这天晚上,余卫东像平时一样,他为三个人找到了座位。接着,余卫东开始了他的巡视活动。在余卫东的巡视过程中,他发现了马宏伟和许美芳,他发现许美芳甚至将她的头靠在马宏伟的肩膀上。这让余卫东觉得很奇怪,马宏伟原来是喜欢江彩娟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了喜欢许美芳。

余卫东觉得,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他们的班主任,是最合适的选择了。

在余卫东的指引下,班主任很快地找到了马宏伟和许美芳。

对待这两个人,班主任运用了不同的办法,进行了不同的处理。考虑到许美芳同学是一个成绩优秀的学生,是考大学的种子选手,所以,班主任没有公开批评她。班主任用和风细雨的办法解决了许美芳的思想问题,许美芳答应不再跟马宏伟继续交往。应该说,班主任的思想政治工作做得很成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许美芳将精力集中到学习上,她基本上不再理睬马宏伟。

这对马宏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而且,班主任还在班上对马宏伟进行了严厉的批评。班主任老师的脸上挂着冷冷的笑,说,马宏伟,你反正也考不上大学,但你不能影响别人考大学。甚至说,马宏伟,你现在就可以回家,我现在就可以把毕业证书发给你。但是,马宏伟不听班主任的话,他仍然坚持在班上上课。他现在回家,怎么对他的爸爸妈妈交待呢?

这还不算,班主任甚至动用行政的手段,将马宏伟的第二小组小组长这个职务撤掉了。鉴于孙小中同学最近的不断进步,班主任决定让孙小中同学继任这个小组长。

这样,孙小中就成了新一任的“桶长”。孙小中拥有了给大家分饭的权利。孙小中的主观愿望是公正的,他希望给大家尽量分得很平均。然而,孙小中的心里有鬼,他没有办法消灭自己心里的这个鬼。所以,他在分饭的时候,总是给马宏伟分得少一点。实际上,少的并不多,只是大约少了一勺子饭。但即使只少这一点点,大家也可以看得出来,甚至孙小中自己也能够看得出来的。但是,孙小中没有办法,他的手在分饭的那个关键时刻就是不听他的使唤。

然而,马宏伟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他只是端起瓷缸,很快地将里面的饭吃掉。

马宏伟到底没有坚持下去。班主任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马宏伟提前拿到了毕业证书。过完年之后,马宏伟当了兵。穿上了军装的马宏伟显得成熟许多。在同学们来给马宏伟送行的时候,马宏伟像一个成年人那样,与大家庄重地挥着手。马宏伟在人群中发现了许美芳,他看到许美芳在那里哭。马宏伟很大声地对着许美芳说,哭什么呢?你哭什么呢?

紧接着,张胜利也离开了学校。

张胜利离开学校,是一个突发性事件,他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在学校里消失了。一直到这个寒冷的冬天即将过去,张胜利才突然出现在教室里。这时候,孙小中他们已经进入高二下学期了。

这一回,张胜利不是来上课的,他是来给大家送礼物的。张胜利带了一些很薄的笔记本和五颜六色的铅笔,他将这些东西逐一送给班上的同学。张胜利的这一举动,为他自己的离开创造了一种浓烈的气氛,班上的几个女生甚至淌下了眼泪。有人对张胜利用挽留的口气说,张胜利,你为什么不等到读完高中才走呢?张胜利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回答说,我为什么要读完高中呢?我已经有饭吃了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在这里读呢?

张胜利说得对,张胜利现在有饭吃了。张胜利的二舅在纺织厂工作,据说他二舅还是纺织厂的一名中层干部。所以,张胜利走了运,纺织厂招工的时候,靠着二舅的这层关系,张胜利被招了进去。此时,张胜利很大声地对大家说,我马上就是工人了,你们知道吧我马上就是工人老大哥了。

大家用很羡慕的眼光看着张胜利,人群中一个声音说,张胜利,你现在不怕饿肚子了,你就是饭票掉了也不会饿肚子了。张胜利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说,我现在拿18块钱工资,你们知道18块钱可以买多少米吗?

一些人很快进行了换算,18块钱可以买130斤米。有人说,张胜利你每天可以吃4斤米了,张胜利你肚子要撑破掉了。

进入春天之后,天气很快地闷热起来。这天傍晚,江彩娟径直跑到了男生宿舍。江彩娟抬起脚,准备去踢男生宿舍的门。然而,她很快把脚收了回来。她用手指头,很有节奏地敲着门。接着,里面的一个人打开了宿舍的门。江彩娟向里面探视了一下。由于宿舍里面的光线相对较暗,江彩娟并不能够看清楚什么。江彩娟使劲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她看清楚了,开门的这个人是刘光明。江彩娟对着宿舍里面说,孙小中呢?孙小中不在宿舍吗?

刘光明对着江彩娟摇了摇头,他用摇头来代表他的回答。江彩娟看了看刘光明,说,刘光明,你是哑巴?听到江彩娟这么说,刘光明用很粗的声音说,你看呢?你看他在不在宿舍呢?

江彩娟横了刘光明一眼,说,刘光明,你的唾沫溅到我的脸上了,你的唾沫像猫尿的气味你知道吗?

江彩娟是在男生宿舍后面的池塘边上找到孙小中的。此时,江彩娟忽然犹豫起来,她慢慢地向孙小中走过去,她一边走,一边感觉到自己的脚步有些发飘。江彩娟走到孙小中的跟前,她看到孙小中呆滞地盯着水面。江彩娟用很小的声音对孙小中说,孙小中,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孙小中甚至都没有抬头,他仍然看着水面,说,我在看鱼,你没有看到水里有一些很小的鱼吗?

的确,池塘里有一些很小的鱼,它们的脊背是青色的,可以看到一些青色的影子在水面上划来划去。当它们翻转身体时,就会有白色的光闪现,它们像一把把小刀划破了水的皮。江彩娟蹲下来,她掏出两张电影票,说,孙小中,你喜欢看电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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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前进的历史是伴随着无数个问号,并沿着这些问号被解答的路而向前延伸的。今天,世界已经以日新月异的速度发展了一个新的高峰。掌握了高科技手段的人类,正不断走向未知领域,对我们的历史、未来提出一个又一个置疑,本书为大家集中收集了人类历史上的劫难和神秘的失踪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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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艺术导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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