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快十点钟的样子,还不到十点,李永刚给刘金月打了电话。电话打到她家里。那时候,刘金月和孙旺喜的争吵才刚结束。刘金月在看电视。这段时间,两人争吵的次数明显增加。比以前更频繁了。部分原因是他们的女儿孙梅花。简单点说,孙梅花离婚了。离婚之后的孙梅花重又回到娘家来住。她拎回了三只大皮箱,两只蛇皮袋子,和一只老红色的塑料大盆。这些东西都是由出租车运来的。邻居们看着它们被搬下来,都掩着嘴角偷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搬家,或是某个在外地打工的人回来啦。孙旺喜的家本来就很狭窄。他们住在学校分给他们的旧房里。自从孙梅花出嫁后,老两口勉强能住下。但现在她回来了。皮箱里装的都是衣服,蛇皮袋子里是各种各样的鞋,而塑料盆里则是无关紧要的日常用品。它们被散乱地放置在一间狭小的客厅里。为便于使用,皮箱和袋子的口都敞开着。孙梅花晚上就把沙发打下来睡,白天再竖起来。这哪还像个家啊?乱得不成光景。孙旺喜很生气,整天阴沉着脸。要是在乡下,早就鸡飞狗跳了。他厌恶自己的女儿。孙梅花也太不成样子了。离婚,就是因为她乱来。孙旺喜听过很多有关女儿的传说。那些话传到孙旺喜的耳中通常会变得淫秽不堪。他不相信那都是真的,其中肯定会有一些是栽赃,但大部分他不能否认。孙梅花的放荡勾当从来就没瞒过刘金月。现在离婚了,孙梅花那么心安理得地住了回来。这种行为近乎无耻。孙旺喜的身体并不好,刘金月还是个癌症病人。可是家里突然间无端地多出了好些事来。孙梅花有时会回来吃饭,有时又不回。弄得他在煮饭时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淘洗多少米。还有她的脏衣服和脏鞋袜像小时候一样到处乱扔。好像这些人就该给她收拾,凭什么啊?那些脏衣服,就连脏内裤,她也不洗。这些年来,家里做饭洗衣服都是孙旺喜。刘金月从来不做。她哪能做啊?她说我活一天是一天,说不定哪天就死了。你就别指望我啦。当然只能是孙旺喜。他洗所有人的衣服。孙梅花的衣服颜色和款式都是他所没见过的。她可真能穿啊。饰带,蕾丝花边,奇形怪状的口袋。洗着洗着,孙旺喜就会发现从衣服里掉出一只或几只安全套来。除了这些东西,再就是糖果,巧克力块,和纸条。纸条上一般都写着隐晦的话语和电话号码。
这就是你女儿,你看看她做的好事。孙旺喜拿着这些物证攻击刘金月。他一直在搜集物证。自从孙梅花回来,他就没停止过攻击刘金月。都是你给惯的。打小你就纵容她。你以为你是在为她好啊,实际上你是在害她。现在就是证明。
什么证明?你要证明什么?刘金月质问道。
嘿嘿,孙旺喜冷笑着,难道就不是报应?
你在跟我说报应?刘金月气得发抖,她的全身都在发抖。孙梅花到底做了什么?你要这样说她?你恨我可以,也不能这样说她啊。我是没几天好活了。你还是她父亲呢。有这样做父亲的吗?你就真的以为她不是你女儿?
是我女儿,当然是我女儿,谁说不是我女儿?这可不是我说的。
你不就是这意思吗?你容不下她。她早晚还是要走的,不会赖在你这儿。
孙梅花在医院上班,做护士。值白班,也值夜班。可是她的生活完全没有规律。即使不值夜班,有时她也会彻夜不归。孙旺喜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却可以猜出来。刘金月也知道他能猜出来。在这方面两人向来都是心照不宣。将近三个月了,孙梅花夜间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她白天睡觉,晚上却见不着人。简直就是昼夜颠倒。如果总是这样,倒也罢了。问题是有时深更半夜她又回来了。某一辆车呼呼地开来,停在门口,放下她,再开走。临走,那车会发出嘀嘀的一串笛声,算是告别。孙梅花则踢踢踏踏地开门,洗刷,打沙发,呼呼啦啦地弄出一片响声。这么一弄,被吵醒的人哪还睡得着?孙旺喜叹息着,在床上一个劲儿地辗转反侧。而孙梅花却早已酣然入梦。她可是太累了。
孙旺喜睡不好觉,也会和刘金月吵。他抱怨头痛,这都是没睡好的缘故。要知道过去孙旺喜从来就不曾有过头痛的毛病。是孙梅花把家里搞成了这样。除了她本人,还有电话。孙梅花的手机和固定电话。电话现在也成了一大公害。在夜间十二点之后,它的铃声简直就像摇摇晃晃的草编小桥,悬垂在绝壁上面,让人胆战心惊。孙旺喜说这对他的神经是一种折磨。他受不了。可是现在家里的电话特别多。孙梅花有时会关上手机,也有可能是在外面,她的手机恰好没电了,这种时候找她的电话都会打到家里来。
孙旺喜曾当面质问过孙梅花,为什么要把家里的电话告诉别人?
孙梅花扑闪着眼睛说,我总得要让我的朋友随时能找到我呀。
你的朋友?哼!你的朋友可真多呀。
那是,他们总要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