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建做过中学的国文教员,王雪燕曾是他的学生。在陈文建弃教研章后一个秋风秋雨愁煞人的黄昏,王雪燕前往陈府,三拜九叩拜师学艺。第一课,陈文建为她发蒙,讲解篆刻:“‘篆刻’又叫‘印字’、‘刻印’,是篆刻艺术的通称。”听着陈文建悠扬的声调,王雪燕恍惚又回到了当年的课堂上,看见先生身着长衫,抑扬顿挫地吟诵“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她为老师的学问和气质所折服,手里捏着刻刀,心扉却浮现出那一代绝唱的女词人李清照和她丈夫赵明诚的影像。于是,她那迷迷茫茫的眼神便常常驻守在老师的脸上。陈文建以为她又在想宋词了,不由地抬起头望了她一眼。王雪燕怕他看出自己心中的隐秘,便看了一会脚尖,不好意思地问:“老师,这汉白文真是博大精深?”
“雪燕啊,白文印要刻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陈文建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方印蜕说:“你看,这方白文印的印文叫做‘一月安东令’,是一位无名氏所刻。此印以外貌粗放,内蕴深厚,虚实相生,能纵能放的面目为印人所叹服。”说到这里,他又抬头望了望托腮凝神的王雪燕,却并不知道她正在思忖:“‘一月安东令’哎,我只要能与这印文相伴,也就此生无悔。”
很快半年过去,陈文建不免奇怪,读书时聪明伶俐才情过人的王雪燕,学习篆刻技艺却为何进展缓慢,难入门槛?
王雪燕犯愁,叹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学好篆刻呢?”
陈文建想想,拉开抽屉,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刻刀。他说:“你能把这么多刀都刻坏了,那时大概就差不多了。”
这一年,王雪燕已二十出头,上门求亲者甚众。其中一富翁的公子早已对她情有独钟,围着她转了好久,可是她无动于衷。上个月富翁家请来媒人正式上王府求婚,被王雪燕一口谢绝。王雪燕的母亲非常中意对方的一表人才,不知女儿为何拒之于千里之外。
王雪燕说:“妈,他太俗气,空有外貌而无内才,我与他无缘无情,怎么能相爱呢?”
母亲说:“我的大小姐,你是硬给你爷爷惯坏了,父母的话你从来只当耳旁风!那么,你又和谁有缘有情呢?”
“赵明诚。”王雪燕脱口而出。
母亲并不知道赵明诚便是那个寻寻觅觅的李清照的丈夫,忙追问:“赵明诚是干什么的?你把他家的情况说给我听听。”
王雪燕说:“他是个艺术家。”
“艺术家?好!哪天你把他照片拿来给我看看。”
陈文茜不知打哪儿听到这些事,当作笑料说给张林东听:“瞧瞧,傻姑一个!”
张林东半晌不语,叹道:“当世的赵明诚,哪位才有此等艳福!”
陈文茜恼怒地说:“你吃了碗里又想锅里,你还要怎样?”
张林东说:“看你想到哪里去了!”
陈文茜说:“我还不了解你?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张林东沉下了脸:“既然你不相信我,你和我分手就是!”
陈文茜说:“你想分手就分手了?你敢欺负我,未必陈家就拿你没有办法!”
张林东见她要冒火,转而笑说:“你还愈说愈当真了!”
陈文茜拿拳头不轻不重地捶他,说:“人家人都给了你,你还动不动就要分手,真是无情无义的东西!”
张林东捉住她的手,把她揽入怀里,心中想的却是王雪燕的倩影。自从与王雪燕相识以后,张林东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并且在公开场合适当保持与陈文茜的距离。前几日,他假借陈文茜的名义邀请王雪燕去南山古塔踏青,到了约定地点他代陈文茜道歉说她今天有事去不了了。王雪燕踌躇一下居然也就跟他一人上山了,并不拒绝他的一番殷勤。在山上,他试图表示对她的好感,王雪燕诧异地问他是不是同陈文茜吵嘴了。张林东表白陈文茜和他只是比较要好的朋友而已,他真正喜欢的是像王雪燕这样类型的人。王雪燕很不以为然,说只想做一般的朋友,不能有过分的想法,否则她就不理他了。这样一说,张林东更感觉出了王雪燕的冰清玉洁纯真可爱。他相信自己倜傥潇洒,对女性富于吸引力,有点难度的是如何摆脱陈文茜;至于陈文建,他并不担心,毕竟还有陈夫人那一道关,况且以王雪燕的资质才情总不至于情愿做小吧?可恨自己是家徒四壁无甚财产,否则的话,张林东想,蛮可以理直气壮地去王家提亲下聘金了。他有个舅舅在天津开店铺,这两日他一直在琢磨,打算投奔舅舅去做几桩生意,一者可躲避开陈文茜,让她冷了心;二来如果真撞上了财运,很快赚一大笔钱也未可知,世上发了横财的多得很呢。到那时……张林东将陈文茜搂得紧紧的,闭着眼只把她当作王雪燕。少顷,陈文茜便禁不住呻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