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1985年第03期
栏目:中篇
话说一九三九年的冬天,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总指挥兼政委杨靖宇,率领一支小部队,突破了日寇的重重包围,趁着漫天的风雪,从敦化南下,穿过参天的密林,辗转来到长白山区乌金顶子前的小山屯——老熊沟。
老熊沟屯是当年抗日联军的根据地。这几的群众一见杨靖宇带着队伍又回来了,真是喜出望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纷纷涌向村头,拉着抗联战士的手,往自己家的热炕头上让。这个说:“杨司令,先到俺家,俺小虎子的小名还是你给取的呢。”那个说:“司令,得先到俺家,俺奶奶还给您留着好‘嚼咕’呢!”正当众人你扯我拽,吵吵嚷嚷,争执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面如红枣,白发苍苍的老人喊了声:“呔!都别吵吵啦,杨司令在哪儿?让俺好好看看!”众人抬头一看,嘻!这不是火神爷霍大叔吗?火神爷曾经当过“红枪会”的小头目,“九·一八”事变之后,他跃马横戈,与越境临江的日本鬼子作战三十多次,后来,他身负重伤,才隐居在这老熊沟屯。
火神爷分开众人,奔到杨靖宇面前,杨靖宇早伸过双手,接着火神爷的手问道:“您老人家可好?”“好哇好哇!杨司令您好?”火神爷上下打量着杨靖宇,只见他头戴一顶狗皮帽子,身穿一件黄色军大衣,腰插两支匣子枪,真是威风凛凛!只是他那张四方大脸有些消瘦,颧骨显得高些,眼窝儿有些塌陷,眼角上显露着几道鱼尾纹儿,嘴上的胡髭又黑又长,至少有两月没刮了。唉!不用问,杨司令是吃老苦啦!火神爷打量着杨靖宇,泪水在眼圈里直打转儿。他双手微微颤抖着,呐呐地问道:“司令,咱这不是在梦里相会吧?”杨靖宇爽朗地笑道:“大叔,咱们抗联真的回来了,这不是梦!”
那位说了:火神爷见了杨司令,为啥打量起来没个完,还问这是不是梦中相会呢?说来可笑,前不久,日本鬼子在通化开了个“祝捷大会”,说抗日联军全军覆灭,共党的首领杨靖宇被皇军击毙,把头割了挂在百尺高竿的木笼里示众呢。所以,山民百姓,信以为真,不少人哭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唉!没有抗联,没有杨靖宇,咱就没有主心骨了,到哪一天才能把小鬼子撵出东北去?如今,杨靖宇带着队伍突然出现在老熊沟屯,你想想,谁不又惊又喜?
闲言少叙。却说火神爷见众人争着往家里拉杨司令,他一挥手说:“老少爷儿们,谁也别争了,杨司令得先到我家去!”火神爷德高望重,他这么一说,谁也不好再多争执了。杨靖宇对侦察连长郑大刚说:“派出警戒,让同志们休息!”说完,他就随着火神爷进了一间小马架房子,一进屋,火神爷就推着杨靖宇往炕里坐,杨靖宇也没客气,坐在炕头上就唠扯起来。“杨司令,我得犒劳犒劳你!”“噢,有什么好东西呀?”“嘿嘿,还是你们撤出老熊沟的那一年,我酿的元枣子酒,一直没喝。今儿个,总算盼到时候啦!来,咱爷俩喝两碗驱驱寒!”说着,火神爷双手捧来一个酒坛子,又从碗柜里摸出两只大海碗和几个咸鸭蛋,斟上酒,说声:“来,干!”杨靖宇也没推辞,端起酒碗与火神爷碰了碰,说声:“谢谢您老人家的盛情!”就咕嘟咕嘟干了!说话间,两个人连干了三大碗,脸上都现出了红晕。火神爷骂了顿日本鬼子,又骂了阵儿土匪,他突然又攥住杨靖宇的手,说“杨司令,这回来了可不能走啦!”杨靖宇笑着点点头:“嗯,不走了。”“那——,咱的大部队啥时候来?”“快了,用不上三、五天就能赶来。这儿,粮食,咸盐好解决吗?”自古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兵家常识,火神爷自然懂得。他见杨司令问及粮食,咸盐,确信抗联要在这儿安营扎寨,连连说道:“粮食好说,有咱老百姓吃的就有抗联吃的,就是咸盐——”“怎么样?”“鬼子卡得太死,讨腾一点儿比金子都贵重。”说到这儿,火神爷捧起酒坛子又要倒酒,杨靖宇一摆手:“慢!霍大叔,这儿还有打着抗日旗号的杂牌队伍吗?”“是啊!”火神爷装上一锅子旱烟,一边吸着一边说:“真龙不出现,鱼鳖虾蟹胡作乱闹啊!仨一堆,俩一伙的散匪多如牛毛。”火神爷扳着指头数道,“‘占九州’吴大傻子的抗日自卫军,‘铁雷于’刘军,刘顺哥俩的抗日救国军,‘万儿八千’孙龙的抗日游击大队,王永诚那小于打着‘青龙军’的旗号干了不到二年,就他娘投了抚松县城的小鬼子。这些王八羔子,说是抗日,见着鬼子的影儿就跑,糟塌老百姓可能耐,跟土匪没啥两样。”杨靖宇听了,心中一动,忙问:“‘铁雷子’刘军?就是在旧吉林军当过团长,在盘石被日寇打散了的那个刘军吗?”火神爷一磕烟灰:“不是他是谁?”杨靖宇点点头:“刘军这个人,还有点爱国心,他不愿随旧吉林军投降日寇,才拉着队伍进了长白山,就是不知刘顺这个人咋样儿?”一提刘顺,火神爷怒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地骂道:“这个坏小子,别看他跟刘军一奶同胞……”
叭!叭勾!轰!轰轰!火神爷话音未落,老熊沟屯外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枪声。嗖!嗖!杨靖宇从腰间抽出两支匣子枪,敏捷地跳下炕,一个箭步蹿出马架子,几乎和侦察连长郑大刚撞了个满怀:“哪儿打枪?”“屯外。”
郑大刚家就在这老熊沟屯住。刚才他回家一看,气炸了肺,三年没回家,老爹被土匪杀了,房子被鬼子烧了,妻子秋兰跟妹妹小翠偎缩在一间四面透风的破草房里,他恨不得马上找鬼子、土匪拼命。但他一想:杨司令和同志们连续一天一宿没吃口热饭了,就压下满腔的怒火,让妻子和妹妹煮了一锅大楂子粥,他到火神爷家来找杨靖宇。刚进门,忽然响起了枪声。他望着屯外,说道:“敌人来得好快呀!咱进屯才半个时辰,他们就来了,打吧!”杨靖宇侧耳听了听,屯外枪声渐渐冷落下来。他摇摇头说:“不对!听枪声不象日本鬼子打的。你听!还有撅把子枪响呢。”郑大刚仔细一听:“可不!鬼子哪有使猎枪的?那又是什么人打枪呢?”
正在这时,在村头担任警戒的侦察排长王虎林飞奔而来。杨靖宇、郑大刚急忙迎上去:“王排长,发生啥情况啦?”“报告司令,有一股来历不明的小部队,在屯外朝这儿打枪!”“有多少人?”“三十多个。”杨靖宇一琢磨,可能是土匪来抢屯子,他们不知道抗联在这儿,这时,火神爷拎着一把明晃晃的开山斧,从马架子里蹿出来说:“杨司令,肯定是土匪抢屯子来啦,这回可不能饶丁他们。”郑大刚瞅瞅杨靖宇:“司令,咱们怎么打?”杨靖宇又朝屯外瞥了一眼,果断地说:“你带两个排,埋伏在屯边儿,尽量捉活的。”“是”郑大刚领着战士迅速到了村头儿,埋伏起来。杨靖宇又命令侦察排长王虎林带着一个排,绕到土匪的后面,堵住土匪的退路,王虎林领命而去。这时,老熊沟屯的山民,听到枪声,不少人都在家门口观望着。这若是在往常,他们早就拖儿带女钻林子逃命了。如今,抗联住在屯里,人人象吃了“定心丸”,气粗胆壮,相互打听着:“啥队伍来啦?”“用不用逃荒啦?”“唏!有抗联在怕啥?”杨靖宇朝站在村街上的山民挥挥手:“乡亲们,都回家‘猫’着吧,子弹可不长眼睛啊!”山民们听杨靖宇这么一喊,都纷纷跑回家里去了。老熊沟屯又恢复了乎日的肃静。
话分两头。却说在屯外打枪的,正是“铁雷子”刘军的“抗日救国军”的一个团。说是一个“团”,实际不足百人。领头的是“抗日救国军”的参谋长刘景春和团副吕月才。今儿个,他们的探子打听到海青镇老德祥布店进来一批上色的洋细布,副司令刘顺就命令他们下山抢布,准备做过冬的棉衣。天没亮就打进了海青镇。说来也该着他们不走“字”儿,正碰上甸子街的日伪讨伐队昨夜驻在这儿,忽啦一下子就把他们包围了。刘景春,吕月才见事不妙,拼命率队突围。讨伐队咬住不放,一直撵出去五十多里,打死了二十多,活捉了三十多才收兵。“救国军”的土匪一个个累得四仰八叉地倒在雪地上哭爹喊娘。刘景春本来有个齁巴病,这回也累犯了,一屁股坐在倒木上,两手抱着头,“吭!吭!吭!”咳个不停,大长驴脸憋成了死猪肝儿一样。吕月才仗着年轻力壮,背倚着一棵大柞树,半晌喘匀了气,才恢复了常态。他走到刘景春跟前,轻声问道:“参谋长,天色不早了,该回山了吧?”
刘景春四周一撒眸,问道:“是不是快到老熊沟啦?’吕月才点点头儿。刘景春嘿嘿一笑:“吕团副,你不是有个相好的小娘们几在老熊沟吗?咱们在海青镇撞了墙,到老熊沟去捞一把,顺便把你那个小娘们儿带回卧虎岭,好好玩一玩,啊?哈哈哈……”土匪们一听谈娘们儿,顿时都来了神儿,伸过头来,嘻嘻哈哈地淫笑着。这时,吕月才的脸色是一阵红一阵白呀!咋?他家也是在老熊沟屯啊!说实在的,吕月才离开老熊沟三年了,他日夜思念老朋沟的乡亲,更思念他心上的人儿郑小翠。前面已经提过,小翠是郑大刚的妹妹。吕月才跟郑小翠同岁。他们两家房挨房,两个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上山拣橡子,采葡萄,打松籽,摘元枣儿;一起下河摸蛤蜊、钓鲇鱼、抓泥鳅、捉蛤蟆。抗日联军初到老熊沟那年,他俩正好十八岁,抗联组织民兵队,村里成立剧团,他俩都参加了,逢年过节,登台演戏,装扮成小两口儿,演得可带劲儿啦!杨司令都夸他俩演得好。有一天,散了戏,他俩走进黑咕隆咚的小胡同里,小翠冷丁听到吕月才呼吸急促,象要出啥事儿。果然,吕月才颤声说:“小翠,人家都说咱俩演小两口儿演得象呢。”小翠儿的心也怦怦跳个不停:“象就象呗!”“咱俩真、真的那样儿,好不好?”羞得小翠腾腾腾地跑了,边跑边说:“真不害臊!俺回家告诉嫂子去!”
第二天,小翠的嫂子秋兰见了吕月才,叽叽咯咯地笑了一阵子,把吕月才的脸都笑红了,讪讪问道:“嫂子,你笑什么?”秋兰说:“小才,你是不是想偷俺家小翠?”“不不,没、没!”“那好,我要给小翠找婆家了。”“找谁家啦?”“鬼东西,是不是你看中她啦?”吕月才点点头,背起背筐跑了,一边跑一边回头说:“好嫂子,我去给你打一筐秋子梨吃。”秋兰笑着啐了他一口,“呸!谁稀罕吃你那几个破梨?往后你对俺小翠好就行!”
如今,刘景春等人竟拿小翠姑嫂们寻乐开心,吕月才怎能不气?啪!啪!他揍了身边一个土匪两耳光:“妈的!狗嘴老实点,谁家没有兄弟姐妹?”刘景春知道吕月才是冲他来的,长驴脸一沉:“走!进老熊沟!”常言说: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邻,连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土匪要抢老熊沟,吕月才能愿意吗?他压住满腔的怒火,对刘景春说:“参谋长,咱们今天时运不好,别进村啦,从这儿到卧虎岭还有三、四十里地,赶早回山吧!”刘景春的贼眼瞪得溜圆:“怎么?你不知道老子的脾气?老子多咱干过赔本的买卖?走,进村!大姑娘小媳妇,谁抢了归谁!”景春这么一喊,土匪们象犯了瘾的大烟鬼扎上了吗啡,顿时来了神儿,腾地站起来,吵吵嚷嚷地跟着刘景春就走。吕月才气得脸色腊黄,他大喊了一声:“站下!”
刘景春见吕月才执意阻拦抢劫老熊沟,“唰”地抽出盒子枪,对准吕月才吼道:“老子毙了你!”
吕月才哪怕这个?冷笑一声,拍拍腰间的大肚匣枪:“姓刘的,别拿着大奶子吓唬小孩子,老子这玩艺儿也不是吃素的。来吧,有种的先给我来一家伙!”
刘景春知道吕月才曾经救过“铁雷子”刘军的命,刘军还认吕月才当了干儿子。所以,他不敢轻易对吕月才下毒手。不过,这枪举起来,又不好立时放下来,双方都僵持在那儿,相互对骂着。土匪们都傻眼儿啦,走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个上岁数的老匪慌忙站在中间,满脸堆笑地两面作揖:“参谋长,吕团副,都是自家兄弟,千万别伤了和气。”他走近刘景春,双手抱拳:“参谋长,木管咋说,老熊沟是吕团副的老家,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别进村啦。”“不行!”刘景春气冲冲地一跺脚,“老子的唾沫星儿落地就是个钉儿,今儿个非进老熊沟不可!”
那老匪见劝不了刘景春,又转回身对吕月才说:“团副,要不就走一趟吧,我给弟兄们传个令,绝不能动团副家里的一根汗毛就是啦!”刘景春说着就指挥匪兵们往老熊沟屯的方向走,吕月才只好无精打采地跟在队伍后面。土匪们来到老熊沟屯前,玩了套敲山震虎的老把势,以为朝屯子上空打了一阵子枪,把山民百姓吓跑了,就进屯挨家挨户地抢东西,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杨靖宇已经撑好了“口袋”等着他们往里钻呢!
却说郑大刚见土匪们进了屯子,“叭!叭!叭!”朝天打丁三枪。抗联战士们听到信号,个个如出山的猛虎,人人似入水的蛟龙,端着枪冲出屯子,高喊道:“缴枪不杀!”把这伙匪兵吓得懵头转向,乖乖地举枪投降。有几个大胆的匪兵扭头往屯外跑,王虎林领着战士们截住了他们的逃路,匪兵们只好全部缴械投降。
一场伏击战,前后没用十分钟就胜利地结束了。杨靖宇和屯里的山民们站在村街上,迎接凯旋归来的战士。火神爷手提开山斧,奔到杨靖宇面前,怒视着失魂落魄的匪兵们,说:“杨司令,把他们都交给我吧,一斧一个,把他们都剁了,解解俺们的心头之恨!”山民们随声附合:“对!叫他们脖子后打雷!”“点他们的天灯!”“拿刀子零割他们!”几个胆大的孩子攥着雪球儿,直往匪兵堆里扔。郑大刚提着匣子枪,凑到杨靖宇跟前,小声请示道:“司令,把他们都毙了吧,给群众出出气,也给土匪们一点颜色瞧瞧,别寻思咱抗联是好惹的!”
土匪们听着群众愤怒的呼声,吓得一个个面如土色,活象老秋里的蛤蟆——直往一堆儿挤。有的偷偷瞅着抗联战士的脸色,见他们怒目而视,知道凶多吉少,浑身发抖,有几个胆小的直抽鼻涕,呜呜啕啕哭起来啦。
杨靖宇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双眉紧蹙,半晌没说话。如何处置这伙土匪,他一时没拿准主意。但他非常理解群众和战士们的心情,他想:当年抗联在这儿开辟根据地的时候,家家房舍翻新,户户院落齐整,生活丰衣足食,常年欢声笑语不绝。可是,这才仅仅几年的时间,老熊沟屡遭抢劫,大部分房舍被烧毁,家家住薯低矮的马架房儿,屯头的荒地野林中,新添了上百座新坟。为了给乡亲们报仇雪恨,把这几十个土匪枪决了,怕也难熄群众心头的怒火。然而,这次抗联回到长白山区,非同寻常。特别是入秋以来,日寇为了全歼抗日联军,企图腾出兵力进关与八路军作战,曾调动了十一个军管区的四十万兵力,把抗联各路大军分割开,妄想分而歼之,形势十分严重。党为了保存实力,辗转传来指示:要抗联各部迅速转移国外。他在敦化附近的密林里召集了高级军事会议,研究如何贯彻党中央的指示精神。他认为这充分体现了党对全体抗联指战员的爱护,让大部队转移到国外去是正确的。可是,党越是关心我们抗联,抗联更应该做出牺牲,留下一部分人,坚持游击战争,与日寇周旋,以牵制敌人的力量,支援关内的八路军,新四军打击日寇。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在会上提出来时,与会将领一致赞同。因为来不及请示中央,大家纷纷要求留下斗争。所以,他命令其他同志转移,自己亲自带领一路军的部分指战员,化整为零,突围南下。现在,刚刚进入长白山腹地,首要的问题是站稳脚跟,尽可能多团结一些人,壮大自己的力量。否则,四处树敌,不利于保存自己,更不利于赶走日本侵略者。
杨靖宇想到这儿,头脑中理出了头绪。一个抗日联军的领导人,时时不可忘记党的统一战线的政策,不可忘记光复祖国的大业啊!对眼前的这股土匪,还是得弄清情况再说。杨靖宇朝群众挥挥手,示意大家不要再吵了,他把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匪兵领出队列,和蔼地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那小匪兵以为问了姓名就要枪毙他,吓得扑腾跪倒在地,磕头求饶道:“长、长官,饶我一命吧!”
郑大刚一瞅小匪兵这副草鸡样儿,又好气又好笑,他上前揪着小匪兵的后衣领儿,象捉小鸡似地提起来,厉声喝道:“起来!好好回答问话。”“是是,小的头一次下山,从没作恶呀!”“少罗嗦,你叫什么名字?”“小、小的叫王锁柱,家中还有一个七十岁的老爹。”“你是哪个绺子的?”“卧虎岭抗,抗日救国军的。”
杨靖宇一听他们是卧虎岭救国军,就知道这是“铁雷子”刘军的人了。他揶揄地一笑:“好一个抗日救国军!光天化日之下,打家劫舍,骚扰百姓,你们就这么‘抗日’,就这么‘救国’吗?”
“这、这、这……”小匪兵吓得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杨靖宇暗想:他们真是刘军的人,还真得团结、争取他们。主意一定,他对小匪兵王锁柱说:“你先回队去吧。”“谢谢长官,谢谢长官。”王锁柱如遇大赦,跟头把势地跑回队去了。
杨靖宇转身对战士们说:“同志们,咱们先唱支歌儿:《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说着,他亲自起个头儿,指挥大家唱起来
武装同胞们,
英勇向前进,
专打日本鬼,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武装同胞们,
团结向前进,
祖国早光复,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歌儿唱完,郑大刚才明白了杨靖宇的意图,他把杨靖宇拉到一边,悄声问:“杨司令,现在咱到老熊沟还没站稳脚跟,若把他们都放了,把咱们的消息传出去,日本鬼子还不来围攻咱们呐?”杨靖宇淡淡一笑:“同志,咱们突围南下,来到长自山里,是为了躲起来吗?”一句话把郑大刚噎住了:“这、这个……”杨靖宇微微笑道:“郑连长,你没听乡亲们说吗?日寇到处造谣,说抗联被消灭了,说我杨靖宇的脑袋挂在通化的百尺高竿上了。不少人对抗日失去了信心,一些中间力量投降了敌人。我们。应该早一天让人民群众知道,我们抗联还在战斗!让他们有必胜的信心,给他们战斗的力量!当然,我们承受的压力会大一点……”听到这儿,郑大刚暗暗叹服:还是杨司令目光远大呀!于是,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儿,不再吱声了。杨靖宇把王虎林喊过来,命令道:“你把他们的姓名、职务都登记一下。”“是!”王虎林答应一声,找来纸笔,逐一登记:“你叫什么名字?”“焦有贵!”“职务?”“营副”。登记刚刚开始,有一个匪兵冲出人群,拼命朝林子跑去。群众一看吵嚷起来:“跑了一个——”郑大刚气得骂了一句:“狗娘养的!”说着,举起枪瞄准了逃走的匪兵,勾动了扳机,砰!砰!两颗子弹飞到半空中去了。你道为何?原来郑大刚举枪的时候,他的妻子秋兰扑过来,一手把郑大刚的枪口推向天空。郑大刚狠狠地蹬了秋兰一眼:“你、你这是干什么?”秋兰说:“别打啦,那是吕月才!”郑大刚一听是吕月才,更来气了,一下推开秋兰,哗啦啦拉开枪栓,又瞄准了吕月才的身影儿。要知吕月才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