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非重又倒了下去,顿时睡意全消。
她的左脚心在不断重复那猥琐地一刮,连脚趾尖都对那划过的指头记忆犹新,令她恶心得汗毛倒竖。她用右脚背蹭着脚心,想把那可恶的感觉赶走,可它还是湿腻腻地粘在那儿,像童年时代见到的一只又一只鼻涕虫爬过那里,易非感到那儿快要生出霉斑了。
她手里捏着手机,辗转反侧,烦躁不安,想给陈留发条短信,可他是多血质的白羊座,冲动又多疑,想了想,还是没有。
给妈妈或向南发?实在是难以启齿。算了吧,还是只好把这一切闷在心里。
一只没洗的臭脚,有什么好摸的?难道有怪癖吗?易非想,但想一想,据说有前清遗老喜欢女人的小脚和裹脚布,那看来怪癖是文脉相承的,也没什么好奇怪了。只是,为什么要摸她的脚呢?
这一摸,也不是没预兆。
这一路上,易非一直在逃避他,回避与他的目光接触,每当目光相碰的时候,不论是人满为患的体育场、博物馆,还是酒店的餐厅、前台,甚至下车时的一低头,他总在向她眨眼睛。他的媚眼抛得并不高明,眼睛迅速地一闭一开,带动了满脸的皱纹,以至于她不想用“抛媚眼”这三个字来形容他那动作。她害怕他这明目张胆的示爱,她相信任何人只要看见了他这个动作,循着他的目光找到易非,就会确凿无疑地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可是!其实不是这样的,易非清清白白,她甚至愿意用尊严和生命起誓!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用不惜玷污自己的方法来玷污她?
也许不是玷污,而是另一种方式的占有?易非正纠结得无法自拔。
易非想不明白。老妈的短信又来了,她又一次拯救了纠结的易非。老妈说,向南又找人借钱了,她不知他每月的钱都干什么去了。没见他交女朋友,没见他大吃大喝,衣服也没两件,每一件T恤他都是洗到发黄变形,他为什么要那么多钱?他的钱干什么去了?他不会变坏吧?
向南就是易非的大弟弟。他在外面晃着,搞摄影,看上去是风光无限,微博和空间频繁更新,不是香车就是美女,再就是美食,可就是没拿一分钱回家,反倒隔三差五的找妈要。最近在易非的阻止下,他没找妈要,倒找乡亲们借上了。
易非看了看,短信上显示的时间是11:44,也就是说,妈到现在还没睡着。想到妈一个人在家里,叹一口气,翻一回身,却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易非就有说不出的心疼。
易非只好勉强回了一条短信,说:妈,您放心,您的儿子是不会变坏的。
妈没再回短信了,可易非却是半夜无眠。
大学毕业后,易非从H市回到了小城,她喜欢小城一年四季变幻着的风物,她喜欢出城不远就可以看到田野,喜欢四月飘在风中的刺槐花,喜欢端午节有欢喜团和静静开在庭院门口的栀子花。易非也离不开妈,她想离妈更近一点儿,她可以照顾她。
易非应聘到了风城日报,报社的工作她应付得来,只是,记者们都不是善茬,关系并不好处理,而且,当一名记者,和她当建筑家的理想相去甚远。有时候易非从报社二十四楼的窗口看出去,看到的都是绿树蓝天映衬的红色屋顶,那一栋栋的房子,真像积木般小巧可爱。在建筑师眼里,房子就应该是这种感觉吧?没当成建筑家,但站在报社大楼里,得到的也是一样的感受。这是老天爷对我另一种方式的弥补吗?
易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