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我应聘之后,阿文的生意才火起来。每天的卖钱额是先前的好几倍。我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照我妈的话说,活脱一个衣裳架子。我是职业学校学服装的,引导起顾客来说得条条在理。有我帮忙料理,阿文的生意不火才怪呢。
也许阿文就是有福的命,凭我的优越条件,小小的西阜市根本留不住。但爸妈死活不让我去广州?昆明和上海等地发展,只好便宜了阿文,帮衬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一两年的工夫,他已有了自己的网点,开起了林格服装专卖店。
“吃荔枝吧。”阿文在我对面又一次轻声地喊我。他从小桌上的方便袋里剥了一颗白白嫩嫩的荔枝递给我。阿文对人总是这么好,大哥哥一样,尽管近一段时间我觉得他总好像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每当周一?周二随便哪一天的上午,顾客寥寥,只我和瑶族姑娘在精品间的时候,他会自里屋端来热茶或送来几本杂志,陪我们国内国外神鬼仙佛地大聊特聊一番。有时他还会突发奇想,装扮成演杂技的小丑,抑或戴着破帽子裹一身旧衣服的赵本山,清清嗓子后从办公室摇摇晃晃地走来。
阿文很聪明,是市重点高中的前几名,没考上大学是因为高考的时候患重感冒水平非正常发挥。他知识面比较宽,有时会给我讲浮力定律牛顿定律化学反应,有时会给我背几首古诗,有时还会给我讲历史故事甚至佛经故事。他爱讲幽默和小笑话。如他讲的,一名房地产推销员问他的老板,是否可以给一位怒气冲冲的顾客退款。这位顾客发现他买的一块地在远离岸边的海岛上。老板骂道,哪有你这样搞推销的,去说服他并再卖给他一条船。
这笑话让我一想起来就想笑。就是因为阿文的有素养有文化,大大强化了当初我对他的好感。有缘分又有素质的男人谁不爱呢?那一阵子我与阿文称得上如胶似漆,甚至一刻都不想分离。每天要闭店的时刻我最痛苦,我舍不得整个夜晚都见不着阿文,差不多天天晚上要他请我吃饭或者唱歌。
遇到阿文有事,下班到家,我经常是匆匆忙忙吃口饭,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不愿意同老爸老妈一块吃饭,他俩太爱唠叨,尤其是我妈,一见面就问我的婚姻,介绍张某李某的,烦死了。我只喜欢伴着张国荣刘德华周华健韩宝仪邓丽君杨钰莹林忆莲的歌曲,回想阿文白天里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
我家房子的位置挺不错,在上岭小区C座,一个三室一厅,三楼。楼后是座小山,可以登高望远。山上长满绿树和杂草,还有座小亭子。老爸老妈除了早晨爬爬山,在外面遛遛弯,室内的大部分光阴就耗在厅里的大屏幕彩电上。他们常常为看哪一个电视频道而争吵。当女儿的我,实在不好定夺他们该看京剧还是该看连续剧,回到家中只好小猫一样地躲进自己的房里。
老爸退休前是中学教师,现在每天早晨给我取牛奶,连散步锻炼身体。老妈幼儿园退休,天天早上为我煮牛奶,也许是职业习惯,待我总像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家里的第四位成员是一只波斯猫。
我的房间是绝对不容侵犯的领地,爸爸妈妈也不许进入,波斯猫例外。我卧室的基调是温馨的淡粉色,整洁而素雅。窗帘是淡粉的,床单和被褥也都是淡粉的,上面有荷花图案。床头摆着一方阿文的侧面像,一方我的头像,还有一张我和阿文在南京秦淮人家照的合影。床对面的墙上有一副对联:情长岁月短,人远天涯近。落款是五柳先生。
五柳先生就是阿文。他非常喜爱五柳先生这个名号,也很得意地以之自诩。凡阿文写的书法,包括他买的书籍杂志,都要盖一方五柳先生印。这枚印章,据阿文讲,是他家祖传的宝贝。他极钟爱那枚用名贵的寿山石刻成的印章。印章暗黄中渗透着血红,四周有龙的图案,属印中极品。
靠东墙立着玻璃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尺寸的精装书。有唐诗宋词,还有泰戈尔的《飞鸟集》。有长篇小说《平凡的故事》《乾隆皇帝》《红顶商人》之类,还有一排全是《读者》《收获》《诗刊》等杂志。这些大部分是阿文买的。他买书从来都是两本,他留一本送我一本。挨着书柜是一个小电视柜,上面一台18英寸索尼纯平彩电,配一台步步高DVD机。
我受阿文的熏染,极少或干脆不看国产的电视节目,只津津有味地看外国大片,什么《真实的谎言》《蒸发密令》《第六感女神》《泰坦尼克号》《爱你九个半星期》等等,真的好过瘾。怕坐火车寂寞,今天我从家里带来了一本《读者》,这也是阿文买的。
接过阿文剥好的那颗荔枝,我有滋有味地吃起来。这个时节的荔枝嫩得出水,白白的果肉像大姑娘的肌肤,果汁充溢,咬一口会喷到嗓子眼再流进胃里。阿文买的一把荔枝不一会儿我就消灭了。当然,我也剥了几颗回敬阿文。他勉强吃了两颗。阿文只爱吃菠萝。见我用纸巾擦手要收工的样子,阿文赶紧说,梦波,再吃香蕉吧,吃完这些香蕉就该到广州了。
梦波是我的芳名,全名是柳梦波。从名字来看,我和阿文的的确确是有缘人。他叫柳翰文,我叫柳梦波,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嘛。有缘人怎么没有终成眷属呢?我常常问自己,也为自己遗憾。现在我已理解,这个世界上相爱而没有婚配的人太多太多,何止成千上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