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集体尴尬了!
红孩子儿走了过来:“哼,就你们几个刚才笑话我?”
“家惠,快别说了!”刚卸完妆的郭家兴,喝住了她。
“累坏了吧?你俩今天的辛苦费。”一个中年黑大叔递给郭家兴20块钱。
“舅舅,下次再有什么赚钱的活,一定还要告诉我啊!”郭家兴喜滋滋地接过钱。
“有10块钱是我的,给我,现在就要去买月饼吃。”郭家惠把手伸过去,露出手臂上被勒的紫色深痕,应该是当“红该儿”时留下的。
“这是月饼,不用去买了。”黑舅舅塞给她一个红色袋子。
“我借了村里的电动三轮车,先送你们回家。”
于是,我们就一起搭上了他们的顺风车。
下车时,大家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然后便都笑了,这是一路来唯一的一句话。
到了晚上,姐姐才回来,知道没有月饼,自然没有好脸色。
我早早地上床躺着,侧着身,看向窗外,月光亮堂堂的,照得树影子都很清晰。月亮公公什么时候会来割我的耳朵?
第二天起床,一摸,还好,耳朵还在。
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情到了学校。
原来桃子家,她大姐带了外甥回来,送来了月饼,她陪外甥了。
对于我没被割耳朵的情况,桃子坚决认为:“肯定是月亮公公昨晚太忙,还没空来找你。”
杨小夏家,他爸带回了月饼,还带回一个神神秘秘的消息。
“知道不?我们以后见到白鼻阿保,也不用跑了。”
非常满意我和桃子期盼的眼神,才又说:“他买了一个老婆回来,才18岁,皮肤白白嫩嫩的,可水灵了。
是个外省婆,花了5000元呢。昨天我爸等人被请去喝酒,大家都听到了,那女的在房间哭哭啼啼的……”
而这时,教室后头,许小刚的声音响起,说唱一样的调子:“中秋节前夕,听说有人被偷了,还被打了……肯定是做了什么缺德的事。听说他封路不让人过,活该报应啊!”
咦,他怎么知道别人村里有人被偷还被打了?
他旁边的许五祥,就把大家心里的疑问给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许小刚一脸自豪:“中秋节去我舅家,表哥告诉我的。”
许五祥抓了抓瘌痢头,又吸了吸鼻涕:“我们都不知的事,你舅家那么远,竟然知道了?”
许小刚被问得有些不自在,很恼火地敲了一把他的瘌痢头:“你怎么说话呢,那偷东西的人,刚好是我舅家的邻居,不行啊?”
许五祥赶紧缩了缩瘌痢头,很狗腿地说:“老大就是厉害,四面八通,到哪都没有你不知道的消息。”
不过,大家很快又被一个好消息给吸引过去了。学校新建的图书馆,今天开张,我们可以去看图书了。
大家都兴冲冲地去图书一饱新鲜。
我拿起一本连环画,一看就爱不惜手。这是一本“三八妇女节”的宣传图册。记录了妇女解放运动,争取平等,撑起女人半边天的各种画面……看得我热血沸腾。
这一身热血,持续到放学回家,直到看见黄春在果树下喷着什么,引起了我心里的好奇:那晚他到底被偷了多少果子?
于是就跑过去一看,树上就只剩下花蕾和幼果了,而黄春竟是在喷农药。
“呀,喷农药啊?”我惊讶地说。
“哼!我看这下还有谁敢来偷,毒死他!”黄春怒意难平。
我说:“没想到,那贼把果子偷得这么干净!那个,我今天听班里的许小刚说,是他舅家的邻居来偷的……”
“原来是那小子,看我下次见面,不打断他的腿我就不姓黄。”黄春一发火了,脚下就踢倒一个箩筐。
盖着箩筐的黑色胶纸一开,滚出来好多果子。原来成熟的、大个的果子都被他摘起来了。
这时,一阵东风吹过来,树上的叶子落了好些,还带着刚喷上去的农药。
黄春急急忙忙去捡落在地上的果子,我也赶紧去帮忙。
最后,黄春难得对我有点感激,顺手给了我一个石榴:“这个给你,拿去吃吧。”
拳头般大的石榴已熟透,青皮都全泛白了,远远透着它特有的诱人味道,实在让人无法抵御。
我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却没想到,这一个石榴,影响了我一生!
晚上,约了桃子到忠五婶家去看电视。正巧看到的是,一个旧时代的小女孩,被她奶奶和妈妈摁着裹脚,哭声恸天,我们也跟着悄悄擦泪,又不好意思让人看见。
看完电视,心里很沉重,走路回家时,整个人都是晕沉沉的。跟桃子分开后,只觉双腿发软,后面的事就不知了。
一直在做梦,梦见看哆呢的妹妹,变成裹足的小女孩,又变成白鼻阿保的媳妇……
仿佛有个疑惑的声音:女人不是半边天吗?怎么是这样的命运?
最后,梦里的人又变回了我自己,正被好多人围着,指指点点:
“呸!整个初一娘娘!”
“骑在祖宗头上,害得我们过年拜祖宗都拜她了。”
“就是专门来克人的。”
“要是个男孩多好啊……”
他们还翻来覆去地折磨我,狠狠地掐我,掐得我好痛!我一直喊:“别掐了,好痛啊好痛……”
可就是没人听到我的声音,还在不停地掐。
不!不该是这样的,我不要这样的命运!我不要做这样的黄哈妹,我要奋起!我要战斗!
这时,还有喊声,焦急,却很遥远,虚无缥缈。
“哈妹……哈妹……”
“哈妹……快醒醒……”
“哈妹……快回来……”
姐姐的声音,奶奶的声音,六婶的声音,忠五婶的……
“嗯……”被掐得太痛了,实在是受不了,我闷哼出声。
便听有人说:“醒了醒了,醒过来了……”
“嗯……好痛啊!”我一摸火辣辣的鼻尖下,感觉手上沾满了血肉。
周围是晃动不定的光线,模模糊糊的人影,围得水泄不通,让我呼吸都不顺畅。
“这发着烧呢,烫得厉害。”奶奶的话音刚落,我就觉得额头一凉,是被一巴掌拍上去一些凉水。
嗯?这水,还带着点臭水沟的臭味。我好像是被这臭味,给熏得清醒了一些。
“怪不得,都烧得晕倒在这臭水沟里了。”
额,所以,刚才那果然是臭水沟的水!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浑身一阵阵的发冷。
“快把她抱回去,这乌七八黑的,不方便。”
于是我便被人抱起来就走。
后面还有人喊:
“平妹,回去给她额头敷上湿毛巾,记得要擦上一点肥皂,备一盆清水,毛巾热了就洗洗再敷……”
“衣服要给她换了,之前躺臭水沟里都湿透了……”
我便迷迷糊糊地任凭摆弄。
赤脚医生杨康,提着个十字医药箱过来了,说是农药中毒,打了屁股针,还开了好多药。吃了吐,吐了吃,如此反复好几天,才不再烧起来。
我越来越觉得,世界好像变得安静了许多,脑子也总是慢半拍。
等我有力气走出家门口了,就见村里人三个五个的在议论,明明离我很近,但我却觉得他们声音很小。
人群里的忠五婶回头见了我,并不避讳地当面就问:“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跑去喝农药了呢?”
我愣住了:“我没有想不开啊!”
“还嘴硬?你这孩子,用铁橇都撬不出半句话来的性子,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了?”
难得的受到这么多关心,我声音都有些哽咽:“我……真没有!”
“你不愿意说也就算了,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啊。我听说啊,喝农药死的人,样子可难看了。”
“这次都简直吓死人了。你姐说太晚了,还没见你回去,才出来找你。要不然真的死在臭水沟里都没人知道。”
“哼,自杀死的人可是要下地狱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