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师:“下课!”
全体起立:“谢谢老师!”
“妈妈呀……呜呜……”一个声音响起,不太协调,声音的主人站了起来,正揉着眼睛。
同学们哄堂大笑!
林老师有些惊诧:“哦,原来吵醒了温德辉同学啊?你居然睡着了?明明坐得挺直的啊。”
说完,丢给郭家兴一打纸:“把试卷发下去。大家回去先自己看看,下节课再讲解。”
同学们不笑了,立即去看试卷。
然后又是一轮哄堂大笑!
“哈哈,竟然有人考0分!”
“谁呀?谁?”
“杨小夏!”
“哈哈哈,真是0蛋啊!”
“……”
“还有个3分的呢!”
“谁?谁呀?”
“呐,你自己看,就是这张试卷。”
“哈哈哈,笑死人了!杨秀桃,她竟在所有空格都打了勾,居然也得了3分。”
“……”
“再看看,倒数第三名是多少分?”
“10分!”
“这又是谁呀?”
“黄哈妹。”
“哇……黄哈妹?”
“怎么又是黄哈妹?”
“黄哈妹倒数第三嘢!”
“……”
什么情况?这场面比之前轰动得多了,不愧是臭名远扬的效应!
我和杨小夏两人面面相觑,原来这就叫考试。
昨天下午,突然说考试,气氛一下子就严肃起来。我俩不明所以,想找个人问问,又没人肯搭理。
搞得我还郁闷:难不成是因我臭名所累,杨小夏也不招人待见了?
我是越想越心烦意乱,在刚发下来的纸上随便写了几下,竟然就这么得了个10分。
这下好了,我们三个关系最好,又总揽了全班倒数前3名,于是“三人帮”的名号就此传开了。更因有我的臭名加持,一下就风靡校园。
放学路上,就有三个臭小子,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喊口号:“三人帮啊,倒数前3啊,就是赖屎黄哈妹啊,加上疯子杨秀桃啊,还有赌鬼杨小夏啊……”
桃子说:“我认得那个带头的许小刚,是寡妇于婵的小儿子。连田村的,离我舅舅家不远。”
这口号就像魔咒一样,沿路循环重播,路上的其他行人,一边听着,一边兴致勃勃地指点、议论。
我们三个真是又气又急,像被人抓住了尾巴的小老鼠,怎么甩也甩不掉他们。
一行人,几乎是连奔带跑的,就到了三合路口。
到了这里,有必要先介绍一下。我们詹岭乡,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公路,贯穿沿路三个标志性的地方:南边的郭家园村,中间段的詹岭小学,北边的三合村。
三合村,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它是其他三个村子汇合的中心点。
三合村口,又叫三合路口:往北通向合水村(水多),左往通向合坡村(坡多),往右通向合田村、连田村(田多)。
另外补充一点,在三合村口,有一片晒谷场,边上开了一间杂货铺子,叫三合铺子,也叫阿霖铺子。因为老板叫阿霖,大家也叫他铺子霖。铺子前面有一棵老相思树,是乡亲们的八卦娱乐之所。铺子后面有一小树林。咳咳,就是我曾经吃捡蔗节的地方。
话说回来,到了这个三合路口,我跟桃子往北回合水村,就摆脱了魔咒。
可杨小夏却不行,她走右边回合田村。而那许小刚他们也走右边,回连田村,且必经她家门口。这也给杨小夏未来六年的小学生活,带来噩梦般的困扰。
我和桃子一回到合水村,不知怎的,“三人帮”的事,竟村人皆知了。诗诗还无比崇拜地逢人便说:“我哈妹姐可厉害了,考10分。我以后一定要比她更厉害,考11分。”
呃……脸红红,有没有?
不过今天,村子的热闹,还不止这个。
詹岭乡大队的小卡车来了,正慢慢地开着,挨家挨户地收超生费。
大队的人说了:“三合铺子的铺子霖,人家一次性交了290元,拿到了红证,以后都不愁罚款的事了。”
人群中窃窃私语:谁不知道铺子霖有钱啊,放眼四周的村子,就他家一间铺子呢。而且他的孩子们都大了,只有最小的一个“黑人”赶上了罚款。
再看其他家庭,两个黑人都算少的了,三个、四个那才正常。大家交不起,也不敢要他们的命不是。
于是,大队的人又说了:“家里黑人多,又没那么多钱的,可以每年先交50元,记账累计,直到清数为止。”
不交钱的,就搬东西。这好像惯例,大家都默认了,都不用带说的,直接上手就是。
所以,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家里的半扇大门被拆了下来,放到了小车卡上。
能怎么办?杨二伯不给牛钱啊。我期盼地看向人群中的自家叔伯们,他们都装作没看见,闪开了。
我的小心肝啊,就吊在那半扇大门上,被小卡车拉着走。饭也顾不上吃了,就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一路尾随。
桃子跟着我,融入了大队伍。她爸在交了钱后,私底下“呸”了一声,低骂道:“挣的钱,都供这些狗官了。”
富有抵抗精神的黄壮他妈,拉着黄壮,专挑那个斯文带眼镜的说:“孩子都牛高马大了,还要收超生费。你打得过他,我就给你钱。”
看热闹的人便跟着起哄:
“是啰!是啰!”
“比比看!比比看!”
“……”
黄壮听令就冲了过去,十二岁的孩子,壮实得像一头小斗牛,竟把那个斯文眼镜追得满地跑。
“去,把那个电视机搬走!”大队带头的大肚子,大手一挥,便有一窝锋,直奔黄壮家的黑白电视机。
这年头,电视机可是稀罕物件,没几家买得起的。我们这些孩子,常常兜转在人家门口,等人家一开电视就跑进去,自动自觉地找来小凳子,坐在靠边的位置。然后安安静静地看电视,连卖广告都津津有味。
黄壮他妈一听便急了,大翅一展:“哎哎,别别别,我这就去拿钱。你们千万别碰我的电视机,别碰坏了。”
不知不觉地,我跟着小卡车,竟到了杨小夏家。
英姨形容憔悴,还带着咳嗽。一番翻箱倒柜,只找到十三块九,她略显尴尬:“钱全部被孩子他爸拿去了。咳咳……”
围观的议论纷纷:
“可怜的阿英,竟嫁了个这样的男人!”
“阿德不是赌博,就是跟人喝酒,要么,就是睡得直流口水,死猪一样。”
“平日里死草都不动一根,农忙时也不下地。”
“是呀,就连耕田,这些本该男人做的重体力活,都是阿英自己来的。”
“……”
人群中,杨小夏的大伯,当年跟我爸一起打碎石的阿正,出了名的勤劳人,倍感没脸:“我都不认这个弟弟了,丢人现眼!要是他能发达,我砍下头来给他当凳子坐。”
这边,大队的人还在呢。杨小夏急急忙忙去找她爸,双鹅拖鞋踢踢踏踏,扬起一溜烟,轻车熟路的。
等她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时,他爸已经坐在大队的小卡车上了,比她快太多了!
杨秀桃:“你爸是输光了钱,要被抓走了吗?”
我:“你爸坐在我家大门上。”
这是,要被拉去做人质了?
杨小夏默默地,和我们一起尾随着小卡车。
最后,绕了几圈的小卡车,满载而归,转悠到了三合村口谷场。
这时,连田村方向,有一辆拖拉机“突、突、突”,冒着黑烟,吃力地开过来。
后面远远地,夹杂着一连串泼妇叫骂声。
就在拖拉机快要汇合小卡车时,泼妇就追上来了,突然拦在拖拉机前头,见拖拉机还不肯停,干脆直接就蹲坐在路上。
“快,大刚小刚,赶紧爬上去,把我们家的单车解下来。”
桃子适时地悄悄介绍:“这是许小刚他妈。”
我们三个相互对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