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妈妈和两个丫鬟都急坏了,因着小姐的变化这三年来继夫人虽然没有在衣食上缺过她,却也是放任了她们主仆四人在这凌音苑不再像从前那般殷勤备至。顾笙歌想,两年前太后做主命朝中各位大臣可选送自家适龄的女眷进宫侍奉皇帝。余氏的大女儿顾茗烟顺利入宫,且短短时间已然是位列四妃。余氏春风得意,受了莫大的激励,更是一门心思都放在了二女儿顾若烟的身上,励志是要将她培养成未来太子妃的。况且这余氏上一世也只不过是想要将她这个没了母亲庇护的嫡女教养成没有规矩、刁蛮轻狂的人罢了。从五岁到十岁的那五年间,虽然占了年龄小,但到底刁蛮任性的名声是传出去了。如今她还未及笄,未到可以出嫁的年龄,在这内宅之内的目的余氏已然达成,便只要供着衣食、不落下苛待前主母留下的唯一血脉口舌就成,哪里还会想着腾出心思来管她?因而十岁之后的这三年来,凌音苑是愈发的冷清了。可惜那顾若烟在人前礼教周全,内里却是个貌美无脑之人,在未有她母亲提点的地方总是错漏百出,还偏生性子高傲,总以将军府嫡出小姐自居,府里的人自然不敢为了一个近年来愈发没有存在感的顾笙歌辩驳。若说顾笙歌十岁之前顾若烟虽心里怨恨,面上却总是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况且还有余氏在一旁装模作样地提醒不是。这三年来,顾若烟见顾笙歌龟缩在凌音苑,自己的主母母亲也不再似从前那般小心谨慎地待她了,心下得意便时常暗暗地给凌音苑下绊子,或者干脆进了苑中来说些不中听的话刺激顾笙歌。
这不,昨日顾笙歌在苑中搬了慕以夫人从前留下的清梵琴擦拭,被前来找茬的顾若烟一言不合给摔在地上磕断了两根岳山。顾笙歌虽不会弹琴,但母亲的遗物总是分外珍惜的,她虽知道自己如今无力与余氏斗,但抱着摔坏了的琴也红了眼睛。运气使了暗劲,给了顾若烟一巴掌。不过虽是情急,但既然出手?是想好了退路的。在打顾若烟时自己身子也往前倒,一双手磕在沙石满布的地上,一双素手顿时便坑坑洼洼、布满血迹了。
顾若烟自然不会罢休,闹到了余氏和将军爹面前。顾笙歌自是不承认,只说自己跌倒时不小心刮着二姐姐的脸了,言罢还伸出一双让人不忍直视的手。再观顾若烟的脸,却白皙如常,半分被打的样子也没有。将军爹本就不爱管这些小女儿间的内宅之事,大手一挥喝止了哭哭啼啼的顾若烟,还嘱咐听雪听雨要好好给小姐上药。既然将军爹都开口了,余氏自然也不能说什么。不痛不痒地申斥了顾若烟几句,自然也是不让顾若烟再找麻烦惹老爷不痛快的。府里最大的两个人都不偏帮顾若烟了,她只能暂时偃旗息鼓。
顾若烟原本是想着过些时日她脸上不疼了再惩治顾笙歌的,却没想到自己脸还疼着呢,倒等来了从小便向着她讨厌顾笙歌的二哥哥顾飞风。如此一来便是不用再等,与顾飞风哭诉了一番。这不,傍晚到家用过晚膳便带着她来凌音苑了。二哥哥如今朝廷从三品官员,年轻有为,看顾笙歌这次还如何巧舌如簧躲过去。
“顾笙歌,我喊你你没听见吗?”
说话间房门已被顾飞风怒气冲冲的推开,十九岁的男子生了一张好看的瓜子脸。长眉入鬓,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像极了他母亲,高挺的鼻梁下是清秀俊逸的唇红齿白。一身暗红长袍,长衫玉立,明明是个清隽的翩翩公子,却被满脸的鄙夷和厌恶生生毁去了大半。
“二哥哥,这里是妹妹的闺房,纵使不避亲这个时辰了二哥哥也不能这般随意进来的。”顾笙歌缓缓起身,拧着秀眉认真地控诉顾飞风的无礼。
“你!你别打岔,我来就是想问你,昨日你是不是打了若烟?”顾飞风知道自己这个时辰进顾笙歌的房间不合适,不过虽然有些理亏到底还记着正事。
顾笙歌摇了摇头,伸出那双手将掌心摊开。细小的血丝和红肿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我没有,我只是不小心跌倒时无意刮着二姐姐了,二哥哥你看我的手到现在还伤着呢。”
十三岁的女孩,声音娇软清脆,一声“二哥哥”像水珠落入清泉般叮咚作响,饶是厌恶她多年的顾飞风一时也愣了神,有些心软。
“你少信口雌黄,你明明是怪我不小心摔坏了你的琴,不等我解释便打了我,到现在我的脸还疼呢!”
不得不说,顾若烟这皇城第一美女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雪白的肌肤,裙摆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纤腰不盈一握。三千青丝绾了流云髻,珠翠满头却不见庸俗,反而衬得她优雅贵气。薄施粉黛,朱唇轻点,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显得肌肤更加白皙无暇,清灵透彻。此刻她柳眉倒竖,杏目含怒,却是美人如玉,宜喜宜嗔的好风姿。
“二姐姐,若是你到如今都还是疼的,可见我必是使了很大的力,可为何你的脸上一丝痕迹都没有,反而白玉无瑕、吹弹可破呢?二姐姐,笙歌与你们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到底从小一同在府中长大。你就算厌恶我占了这府中嫡女的位置,诓二哥哥来为你泄愤你也得事前准备好不是?你我的误会昨日父亲和夫人都已经有了决断,你又何苦累了二哥哥来胡闹一趟?你今日引了二哥哥来我这,到底是要二哥哥如何惩罚我呢?二哥哥如今在朝为官,更需时时刻刻谨言慎行,若今日真是将如何罚了我,我倒是不怨二哥哥,只是怕来日传扬出去,让二哥哥落下苛待先主母嫡女的名声于他的仕途必是无益的。影响二哥哥的仕途父亲和夫人就都该忧心了。所以,笙歌如何都不打紧,只是作为将军府嫡女,笙歌是不愿意二哥哥坏了名声,也不想父亲和夫人劳心。”
自从十岁落水顾笙歌已经很少说这么多话,一屋子的人一时都没回过神。特别是茹妈妈和听雪听雨两个丫鬟。小姐十岁以后性子似乎冷淡了不少,今日这有理有据,进退得体的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震得茹妈妈和两个大丫鬟既觉得热血沸腾又心中安慰。茹妈妈看着这样的顾笙歌,觉得此刻的小姐分外像昔日的慕依主子。
“你!你这是狡辩....简直....”顾若烟手中的帕子几乎要被她绞烂,顾笙歌这个贱人何时变得这般伶牙俐齿,还句句不离她才是将军府嫡女的事,实在该死。
顾若烟气急,她得了皇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却是这将军府的庶女,即便如今她的母亲已经是府中的主母,也改变不了顾笙歌的身份比她更高贵,这是她最忌讳的事。一时气血上涌,只觉得怒气几乎要冲破头顶,到底是没忍住,尖利地开口:“司琴,司画,给我撕了这贱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