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应该来个斩鸡头喝鸡血，歃血而盟？当裴茳悄悄问洪佻时，洪佻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坨屎。
“兄弟相扶，当以义结，哪怕用利来驱驰，也好过什么狗屁的歃血为盟。盟约，就是拿来撕毁的。”
裴茳汗颜不已。他倒不是真的想以盟约来约速这批人，毕竟是后世穿越而来的，不知道当下的规矩，所以问问洪佻需要不需要用个形式来体现一下。没想到洪佻看事情如此精辟，倒也省了这番手脚了。
盟约就是拿来撕毁的。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洪佻这么一说，裴茳也就明白了对待这批人的宗旨——要么跟他们实打实的讲义气，以诚待人，以德服人；要么就实打实的跟他们谈钱，一条命多少钱，明码标价。什么理想、抱负、盟誓什么的，统统靠边站。
这样也好，省事省心。洪佻说，拿了钱不办事的人，他有的是办法解决他。说解决两个字的时候，明显带了一股杀气。
以义相结，以利为趋，以杀为刑。这大概就是洪佻御下的方法，粗暴却显得直接有效。裴茳只觉洪佻给自己上了生动的一刻。作为后世的穿越者，法治人权的理念深入人心，真的很难做到像洪佻这样一言不合便动手杀人的地步。
这是个大问题，需要自己适时改变，要不然根本带不好队伍，所谓慈不掌兵就是这个道理。在这个混乱割据的大时代，大部分人都是大字不识的文盲，跟他们谈人生谈理想谈道德就是放屁，只有拿起刀子来，一些道理才能让他们听得进去。
以刀服人才是硬道理。
又与洪佻商量了一下这批人手的使用问题。有鉴于上次契丹入侵晋国这么大的事都需要齐适高来信才能知道，裴茳认为情报网的组建迫在眉睫。人不能当瞎子和聋子，只顾低头玩自己的事，而不顾外面世界的变化，自身任何发展策略都需要根据外面世界的变化作出相应的调整，要不然都是闭门造车，迟早要被打个措手不及，并因此被别人所淘汰。
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北方晋国正在处于多事之秋，很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趁着兵荒马乱的时候，早点在北方布下一些棋子，对日后的发展会起到非常积极的作用。
“至少需要在晋国、契丹和钱越三国要害处建立我们自己的情报机构，这件事是大事，必须要立刻开始。本来依照我的想法是用天青玉酿来铺路，酒卖到哪里，哪里就建立情报站。后面一想，这个目标太明显，敌国肯定会盯着我们的卖酒铺子，容易被发现。你有什么办法没有？”裴茳问道。除了齐适高的酒马交易，国外的天青玉酿都是燕王府的背景，有着唐国皇室的烙印，不被人盯死才怪。
洪佻没想到裴茳的目光如此深远，八字还没一撇，已经开始考虑建立情报站的设想。情报的重要性对后世来说就是一个常识，神秘的间谍、特工是一个非常高大上的特种职业，备受百姓的仰慕和崇拜。然而在这个时代，并不那么受重视，唐国枢密院下有个职方司，专门管辖情报工作，但真正派遣人员深入敌境去搞暗杀、破坏、收集情报什么的，却是没有的，主要职能还是对各地军方和州郡来往公文进行一些简单的文字情报梳理，并整理成文献资料，以供枢密院头脑进行研究和分析。非常的不专业。
洪佻犹豫了一下，问道：“有那个必要么？”
裴茳笑道：“这件事你要听我的，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也要先把这三个情报站建立起来。有时候，往往一个小情报，就能救大家的命！”
洪佻无奈道：“既然如此，便由得你罢。能自由出入敌国而不被怀疑的，只能用行商的名头，别无他法。天青玉酿的名声太大，那就贩卖别的货物好了。”
裴茳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看来也只有用行商的身份来掩盖了。货物嘛……肥皂这个东西目前还是别家没有的，用这个吧，再稍带一些别的唐国特产。我们不光卖东西，还要买东西，这样才像回事。北方的马匹、皮货、各种矿产，钱越的刺绣、生丝等等，都是值得交易的东西。”
“要专门建立一家商行，拿到朝廷准予出国的通关文书，以商行的名义向各国铺货，这样会保险一些。”洪佻建议道。
中原大乱，南北各国均处于割据地方各自为战的状态，但还没有演变成一触即发的敌对战争形势，除了契丹国南侵晋国之外，各国之间普遍还只是保持着警惕和克制，互相并不完全禁绝通商。实际上，哪怕是契丹和晋国之间，也是不禁商旅的，漠北草原最欢迎商人往来，这样他们才能换到一些急需的生活用品。
“不能以我们的名义。刚开始没问题，到后面就会被人摸到我们头上。对了，我前些日子找了个胡商，准备找他办点事，他不是唐国人，这个身份容易处理一点。”裴茳猛然想起胡里安，这个胡商的身份刚好拿来借用。各国都不禁胡商出入，也不会想到胡人会替唐人办事。
“胡商？你找胡商做什么？”洪佻眉毛一挑，奇怪的问道。
裴茳便将准备资助胡里安回大食的事说了一遍，笑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资助胡商回大食国，不仅仅是为了获得玻璃匠人，更希望能得到一些我们唐国没有的东西，甚至是中原都没有的东西，技术、物种、矿产、人才等等……多与外界交流，才能不断进步，取他人之所长，补自己之短板。”
洪佻啧啧赞叹：“青雀，你别的本事也就罢了，这大手大脚花钱的本事实在是令我佩服不已。随口便是一只远航船许给别人，为的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理由。就是一座金山，我估计你也有本事在半个月之内花光。”
跟情报站和赞助胡商两件事相比，裴茳前几个月花一千六百贯钱买两座院子的事，实在是不值一提了。
裴茳哈哈大笑，道：“会花钱才会更赚钱。钱只有流通起来，才能体现他的价值，用罐子装起来，埋在地下，不过是一堆废铜罢了。”
这时代对金钱的理解都是“天下之财均有定数，东边多了，西边就少”这么一个观念，而没有充分理解到金钱只有流通起来才能体现价值的这么一个理念。因而裴茳虽然很认真的对洪佻说了这番话，却没有得到他的认可，以为裴茳是在给自己找花钱的借口。
裴茳也不细说关于金钱和资本的关系，说了洪佻也不会理解，当下便将话题重新扯回情报站的事上。
“那个胡商叫胡里安，手下还养着十几个胡人水手，向他借几个人出来，去各国建立情报站。胡人在明，我们的人在暗，在从事商业活动的同时收集好情报，再把消息传递回来。”
“最初这两年，我们以投入为主。但随着商路开拓之后，要力争以商养谍，同时也要慢慢将情报站做大做强，形成各国总站之下有几层分站，呈金字塔形状辐射出去……”裴茳侃侃而谈。
“等等，什么叫金字塔？什么叫辐射？”洪佻皱起眉头，问道。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跟他聊天，总是会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词汇来，让人听不懂。
好吧，又满嘴跑火车了。
裴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手在桌上花了个金字塔的形状，解释道：“金字塔是大食国远古时期的帝王陵墓的形状，他们的帝王不叫皇帝，叫法老。我说的我们各国情报站要呈金字塔形状，也就是先设一个总站，然后下设两到三个分站，每个分站下面又设两到三个点……每个平行的情报站横向不得联系，只有单向向上或向下联系，这就是辐射。这么做的好处是哪怕其中一个点被破坏了，最多延伸到上下各一级，其他的站点不会受到冲击，能最大程度的保存整个情报网络的安全性。”
经过裴茳口舌比划的好一通解释，洪佻在了解了情报站的运作模式之后，也不禁为裴茳的奇思妙想所深深触动，不禁深吸一口气，赞道：“青雀高瞻远瞩，谋虑深远！某家佩服。”
裴茳摆摆手：“再好的计划，也要有得力的人手去执行。所以我请洪大哥帮我甄选几个人，分别跟着胡商潜入三国，先把各国的情报总站建起来，然后再论下一步的发展。一要忠心，二要机灵，三要有决断力，四要识字，五要有足够的耐心……这样的人才能胜任。”
洪佻苦笑道：“我要先想想哪些人附和你这么苛刻的条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