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号刚刚驶入港湾,迎面便来了一艘船头插着一张五色彩旗的引导船。这是艘小型的蚱蚂舟,船长不过十几米,宽度也仅有五步左右,瘦长灵巧,一般是内河航运的主流船种,大海之内却很少看见。然而,在这高雄港内,类似的蚱蚂舟却川流不息,这正得益于高雄港得天独厚的天然地理环境——两侧的高山环绕,如母亲坚实的臂弯,将高雄港紧紧护佑在怀内。不管外头风高浪急,港湾内却始终平静无波。
穿梭在港内的蚱蜢舟大都是作为大型海船与码头之间短途运输的补充力量,比如一些小巧轻便的物品、船员等等,就可以不经过码头装卸的等待,直接从蚱蜢舟上运送上岸。当然,这种插着五色彩旗,旗上绣着大大的“检”字的蚱蜢舟,却是代表高雄港港督府。在海船靠码头之前,这些五色旗蚱蜢舟就会上船来巡查是否有危险违禁物品和人员,只有经过他们的检查核对,船只才能在他们的引导下顺利入港。
这些蚱蜢舟隶属于港督府巡检司。有严格的章程规定,哪怕是拂晓号这种四海行内部的船只,也不能豁免巡检。
这么严格的海关监管设计同样出自裴茳之手。主要的目的并不仅仅是安全上的考虑,而是每艘入港的船只,带来了什么物资和人员,在港督府备案和统计之后,就能使港督府能够清楚明白的知道岛上大宗物资和人员的走向,必要时,可以强制性调配这些物资和人员,优先满足救急抢险和夷洲岛开发的需要。
最重要的一点裴茳只是在年会上与各位股东透露了一下,没有细说。这个巡检报关制度的执行,是为了日后收税做的准备!高雄港目前还是不收任何税费的,为了夷洲岛前期大开发时海量的物资和人力需求,求各家海商来高雄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收税?然而,等前期开发稳定下来,岛内的各项物资能够自给自足形成良性循环之后,就要依靠税收的手段来控制物资的进出了。
比如,岛上粮食稀缺,那运粮进来的船只就免税;岛上铁矿丰足,那运铁矿进来的船只就苛以重税。这样一来,只要在年初公布各类物资的税额,就能精准的引导本年度物资供应的流入。
只是,税收这种东西属于国之利器,一旦开始启用税收政策,就有点想要“造反”的味道了,至少也是一个藐视皇权之罪。在没有万全的准备下,裴茳还不敢贸然推出来。
夷洲岛还是发展初期,偷偷摸摸的发展壮大才是硬道理,任何不必要的风险都需要谨慎再谨慎,免得招来沿海各国攻击,影响了大计。
五彩蚱蜢舟靠近拂晓号之后,三位巡检司的人员沿着放下的缆绳爬了上来。当先的是一位皮肤黝黑、又矮又壮的中年汉子,青色的长袍上裹着一件红马甲,马甲上缝着一个大大的“检字”,身后跟着的两位同样都裹着这种红马甲。按裴茳的说法,这个叫“制服”。用统一的服装来界定和细分港督府各类公职,有利于提升港督府的权威性和公职人员的荣誉感。
远远一看,就知道这人捧着港督府的“铁饭碗”,这是一件让人多么自豪的事?
裴茳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还是他本人的恶趣味爆发,想要将后世的一些海关、警察、城管等等执法机构引进夷洲岛。而这些权力暴力机构,只有在严刑峻法的基础上,辅以统一的制服才能形成令人望而生畏的威慑力。
巡检司的小头目这种小角色齐骁自然是不会去搭理的。他是齐适高的嫡子,拂晓号又是齐氏的标志性海船,来去高雄港也有七八回了,巡检司的人都是熟知的。于是,在这个胖胖的巡检司小头目低头哈腰的问候下,齐骏拿着入港文书笑嘻嘻地陪他们一起入舱中核对了货物和人员,走一走形式,连后头跟着的几艘船都没有检查,便获得了入港的许可。
临走时,齐骏悄悄往那小头目怀里塞了点东西,那小头目笑得便更加亲切起来。
巡检司人员回到了蚱蜢舟上,引导着拂晓号及其船队入港。
“做甚要给那黑胖子东西?我们的船队又不可能有违禁物品,让他们检查去好了。”齐骏回来后,齐骁不满的说道。
齐骏见指挥舱内无人,这才笑道:“我的七郎哎,这都是规矩。巡检司的人就靠着这个发财,我们没必要跟他们弄的不愉快。左右也不过几百钱的小事,有什么好计较的?给了这笔钱,下剩的几艘船都不用查了,省了多少时间?这笔钱花的不冤……”
“不是说过了么?在船上要叫我船长!”齐骁皱着眉头说道。
“好好好,船长大人,这下好了吧。”齐骏笑着摇了摇头。
“这不是钱的事。这是贪腐!要是被裴叔知道巡检司这般贪赃枉法,只怕饶不了他们……”齐骁愤愤道。
“哪里就这么严重了?我们的船可是自家的船,本来就不用巡检。他们收点好处费,并不算什么吧。若是外头的船只,巡检司必然是不敢这么做的。”齐骏辩解道。
“不然。我记得裴叔曾经说过一句话,这山望着那山高,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我觉得很有道理。只怕巡检司这种拿好处的胃口会越养越大,到时候碰到外头的船,只要肯花钱,巡检司就敢放行入港……这可不是件小事,到岸上后,我还是写封信给裴叔吧,把这事跟他说一下。”
“七郎……哦,船长。会不会小题大做了?”
“就是要小题大做才好。贪腐这种事,必须要从开始就封堵住,要不然很可能会坏了整个大局。”齐骁毅然道。
齐骏心内不以为然,却也不好反驳,只得叹口气,由得他去。经过这几年的打拼,四海行依托着夷洲岛和高雄港已逐渐发展成一个庞然大物,高达几百万贯的钱财投入到这个大开发计划中,十数万人员日夜在这里忙碌奔波,眼看着高雄港从无到有,从荒芜到兴盛,实在是一件让参与其中的无数人兴奋和自豪的事。
这么波澜壮阔的一件史诗级大开发壮举,谁都不愿意被破坏掉,这是每个参与建设的人都不想看到的。
也许七郎说的对,贪腐无小事,只有把这种破坏秩序的事都消灭在萌芽状态,才是一种认真负责的态度。
过了不久,拂晓号及其身后的船队都缓缓停泊在九号码头上。九号码头是高雄港十数个码头中最靠近仓库的一座码头,这座码头与相邻的七号、八号、十号、十一号码头一起,占据了海港的精华区域,向来是四海行船只的专用码头,外头的船只一律不准停靠。
这次拂晓号船队主运的货物还是铁矿石和粮食,还有五十匹上好的辽马。
是的,如今契丹国已经改称为辽国。自保大四年十二月,契丹国主耶律德光率军攻破晋国京城汴梁(河南开封),俘虏晋帝石重贵,晋国国灭。保大五年正月初一,耶律德光以中原皇帝的仪仗进入东京汴梁,在崇元殿接受百官朝贺。到了大同元年二月初一,耶律德光在东京皇宫下诏将国号“大契丹国”改为“大辽”,改会同十年为大同元年,升镇州为中京。
同年,刘知远看准时机,在太原称帝。紧接着,耶律德光率军三十万南侵的弊病逐渐显现,后勤保障压力越来越大,不得不放纵契丹族人四处打草谷,以维持生计。但北地贫瘠,无法供养如狼似虎的辽国大军,汉人反辽的浪潮也一浪高过一浪。同年四月,无奈之下的耶律德光不得不作出退出中原的决定。
辽国大军刚刚退走,刘知远便乘机率军进入汴梁并建都,改名字为暠,改国号为大汉,改元为乾祐元年,蠲免赋税,大赦天下,称帝。史称后汉。
可怜耶律德光发全国之兵南侵中原,最终却为刘知远做了嫁衣裳。
也就在同年四月,耶律德光率大军北归的途中,于河北栾城杀胡林病逝,谥号为孝武惠文嗣圣皇帝。史称辽太宗。
然而诡异的是,四十余岁正当盛年的耶律德光素来身体康健,烈酒饮得、烈马骑得,夜御五女丝毫不见疲累。这样一位枭雄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病逝?
民间有传说,耶律德光是被一位赤足长发、脚绾红绳的白衣少女刺杀于“杀胡林”。耶律德光死后,不见其首,只得用木头雕了一个头颅。而天气炎热,为了防止其尸体腐坏,辽国众将士又用盐将其尸体腌制,以运回草原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