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家庄的村民们都挤在往山间去的小道上,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就在方才,他们听到山里传来了好几声巨响,不像是打雷。这青天白日的,又是秋末初冬时节,又怎么会打雷?而且,这响声实际上要比雷声要响得多,有些人甚至还能感受到地上隐隐传来的震动。
“莫不是地龙翻身了?”其中一名汉子嘟囔着。所谓地龙翻身,就是指地震,乡人愚昧,以为是地下龙王在翻滚,导致大地震动,山河裂变。
“呸呸呸……真的是地龙翻身,哪里会这么轻松?早就房塌地陷了,我们还有命在么?”一个老者用手中的拐杖敲击着那汉子的脑袋,骂道。
“那……要么是小翻身?我先前明明感觉到地上在震动。”那汉子不肯服输,还在狡辩。
人群中另一个汉子猥琐着笑道:“屁大点儿动静,说什么地龙翻身?你夜间跟你婆娘翻个身,也比这动静大些。”
“轰”地一声,周围的人们俱都大笑起来。先前那汉子顿时涨红了脸,一撸袖子大骂:“你个夯货,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这么多人,荤的素的,啥都敢说,是不是想打架啊?”
那猥琐汉子见他真的恼了,忙一巴掌在自己嘴上扇了一下,道:“哎哟对不住七哥,你是知道我的,就是嘴巴臭,你大人有大过,放过我一回。”
这庄子里牵来扯去的,都是亲戚,倒也不好真的闹翻。那汉子呸地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不再理他。
众人又边聊边说了一阵,再也没听见巨响,渐渐感到无趣起来,也不知是谁说了,没热闹瞧了,大家都回吧。人们便稀稀拉拉地往回走,正在这时,有人偶一回头,瞧见小家主和他那位高大威猛的从人骑着马从山里出来,不禁奇道:“咦……那不是小家主么?他们怎么从山里出来。”
裴茳第一次来乌家庄时,庄子里的佃户就大都与裴府签了身契。后来,入裴府做事拿月例的人回庄子里休假时,又大力宣扬了裴府待遇好、主家良善敦厚,除了处处讲规矩讲忠心之外,在吃穿住行和做事上从来没有苛刻过他们。如此一来,原先几家没有全家签身契的人家纷纷动心起来,别的不说,光是田租全免与半免,这中间的差距就出来了。人都有从众心理,他们见到全家签身契的人家不但地里的出产全部归自己,还能送家中子弟进府里做事,拿月例钱,这里外里的差距就太明显了。于是,每次周财到庄子里视察主宅修缮工程时,都被这些人团团围住,想要改签全家身契入裴府。
周财不胜其烦之下,回去问过了裴茳,裴茳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但还是叮嘱挑进府里做事的人要谨慎,过于油滑的不要,就要那老实肯干的。
这么一来,乌家庄的佃户就全部与裴府签了身契。裴茳算起来正是他们的小家主。
裴茳二人也早已瞧见道口上围着的这些人,心里一时诧异,随即便醒悟到,大概是自己做爆雷试验惊动到他们了。等到了近前,众人躬身向骑在马上的裴茳行礼,口称:“小家主。”
裴茳嘻嘻笑着道:“以后不用叫什么小家主不小家主的,府里都叫我小郎。你们也这么叫罢。对了,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倒是方才那猥琐的汉子是个心直口快的嘴炮,大声喊道:“小郎,方才我们听见山里传来三声巨响,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故而在这里议论。小郎你们从山里出来,可瞧见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
裴茳脸上作出一个古怪的表情,道:“这话你们算是问对人了。就在刚才,我与重楼在那边赏玩风景,听到巨响,就往山里跑,等赶到山里,亲眼见到天上劈下几道紫色的闪电,将几颗树劈成好几段,地上还留了好几个大坑。好吓人呀!”
“是打雷闪电么?我们怎么瞧见?”
“啊?你们没瞧见么?很粗很亮的,紫色的……好吓人的。”裴茳装疯卖傻,说地他们一愣一愣的,他骑在马上唾沫四溅忽悠了许久,才将他们的疑窦打消。
等人群四散而去之后,鲁重楼问了句:“小师叔,山里面震天雷爆炸的场景根本没有遮掩,要么我这两天回去好好处理一下,可别让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裴茳点了点头:“也好。稍微处理一下,别露出人为爆炸的痕迹就行,其余的不用管。”
倒不是裴茳过于自信,而是他知道在如今这时代,根本没人能理解用什么物品能产生如此巨大的爆炸力量。哪怕被人发现,他们也会将它想成鬼神的魔幻力量,而不是人为的。
这就是时代的差距,犹如天堑,无法跨越。
回到主宅后,老爷子只是问了句去哪儿逛了,被裴茳蒙混过去。自试爆成功后,裴茳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不再理会,每日里就是陪着老爷子在庄里闲逛。他知道老爷子想要在主宅前挖个大池塘,又特意带着周财和鲁重楼二人从小溪的源头处开始勘察,沿小溪一路下来,确定了几处必须要拓宽加固,并做好小溪的清淤,然后从最宽阔处斜着挖一条沟渠,才能将溪水引到主宅前来。
说干就干。等勘察完毕以后,裴茳就让周财将庄子里的人都聚了起来,分派三帮人,老幼妇孺组成一帮负责清淤;小部分壮劳力负责几处河堤的加固;大部分壮劳力负责在主宅前挖大水塘。
正是初冬水流渐少的季节,又是农忙之后,做这些事并不影响各家的生计。本来大家就是签了身契的,主家叫做什么就该做什么,没啥可说的。可偏偏小郎主动宣布,凡是参与这件事的人,妇孺老幼每月给钱五百钱,壮劳力每月给钱九百钱。这样下来,一家人做个两个月下来,竟能赚好几贯钱出来,不由个个欢欣鼓舞。
这样仁厚大方的主家,哪怕就是给他卖命,也是值得的。
挖水塘的活计分派完毕,第二日,乌家庄就全员行动起来,投入水深火热的大建设中去了。有钱没钱,干劲真的完全不一样,就是负责在小溪里清淤的老幼妇孺,也是热火朝天干劲十足。周管家可是说了,若是发现有消极怠工和偷懒的,一概清出建设队伍,连带着在府里做事的家里人也要取消资格,逐回乌家庄。有这么严厉的处罚规定,又有哪个敢偷懒?
裴茳这位小家主却并没有将心思继续放在挖水塘这个大项目上,在小溪边看了半天工程进度情况之后,又领着鲁重楼漫山遍野的跑去了。
乌家庄的地理位置很好。左右各有一座山包挡着,往里就是大片的农田,农田的尽头,还是一座环形的高山,山上是莽莽丛林,只有庄前一条小道直通官道。正因如此,这庄子的私密性很好,卡住官道与庄子通道的交叉口,别人要进庄子,就得要翻山越岭过来不可。
裴茳在庄子里走了两天,越看越满意。火药是试爆成功了,还有很多后世的一些东西没来得及拿出来做试验。金陵城里人多嘴杂,这种穷乡僻壤才是绝佳的试验场。
但是在做这些试验之前,还需要先对这个庄子进行大改造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