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魔界吗?”
从我听说的故事里,魔界应该是那种贫瘠的蛮荒之地,遍地焦土,怪石耸立,一片死寂阴森,到处长满张牙舞爪奇形怪状的荆棘,可是这里除了太阳光暗一点其他地方和人界没什么两样,和我想象中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是不是已经害怕得瑟瑟发抖了?”
黎温雪说话总喜欢揪着人的领子,我一路上已经习惯了。
不远处就是魔界城了,城门巍峨高耸,此刻魔界城城门大开,往来的人络绎不绝。两个女魔头骑着马带我从另一个小城门进城。
说实话我有点失望,魔界的名号最初给我的印象,是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毕竟是供妖魔鬼怪栖身的无法之地。然而魔界城到处种着的桃树让我格外出戏,我心想魔君陆迩应该是个有情调的人。
至此,我对魔界的幻想已经被残忍打破了,现在我眼中的魔界看起来就像光着膀子满身刀疤的壮汉在绣花那么违和,简直对不起它这个听上去霸道,充满着不详气息的名字。
“雪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样子任务挺顺利的哈?”
我们一行人刚进城就被人拦了下来,说话的人在城门入口处摆的一张桌子上蹲着,桌子旁边围着一群守卫。他手上抓着一副纸牌,一身坚硬又泛着光泽的的黑甲,比身边的士兵明显高了几个等级,脸庞虽然略显稚嫩,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不符合他年纪的英气。我估摸着他年龄可能和我差不了多少,就是出场的方式让人觉得有些清新脱俗。
“挺顺利的,这是犯人。”黎温雪说着一把拉过我向他介绍。
“你好,我是蜈蚣精。”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我简单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我是魔界的守城将军常风。”他虽然满头问号,但还是撂了纸牌跳下桌子来和我握手,应该是挺好相处的一个人。
估计魔界的人不能用外表来判断年龄,常风如果真的像看上去这么年轻的话,肯定是没法混到守城将军这个职位的,不是个老妖怪就是有靠山。
倒是他身后的一群守卫,个个把长枪往地上扔,怒气冲冲地看着我,让我有点不明所以。
“愿赌,就要服输。”常风虽然在笑眯眯地和我握手,但显然在和他们说话。
“你该不会又拿姐姐下注了吧?”敖河话语中好像有点生气。
“这可不是我的锅,是他们先起的头,我也没想到雪姑娘这次的任务这么快就完成了,真是可喜可贺啊,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压她压赢了。”常风非常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眼看着那几个守卫忿忿地把钱交给常风,我忽然有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看来她俩平时做任务肯定没少出岔子,人家都拿她俩能不能完成任务来打赌了,怪不得那几个守卫眼神不对,看上去恨不得分分钟撕了我,八成是输了不少。
“赢了多少啊老常?按我俩这么多年的交情,怎么说也得五五分半吧?”黎温雪并没有因为常风拿她打赌的事情生气,而是把手搭在了常风的肩上,熟络得像两兄弟。
我觉得她和谁都能成兄弟。
常风哭丧着脸,“我一直都压的你,可从来没赢过,赚的这点还不够回本呢!”
黎温雪没理会他,硬是把钱从他手里抠了出来,整个一女土匪的模样。
“我赔率多少啊,你咋老压我?难不成你是我的粉丝?”黎温雪不紧不慢地点着钱,然后掂了掂,剩下的随手还给了常风,至于有没有五五分,那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赔率是相对的,多少并不重要,我只不过是喜欢赌一把罢了。”常风虽然刚刚破了财,但脸上的笑意始终没减半分。
赌徒难不成都是这种心理?总想着一把翻盘。我不是很懂赌博,祖母也不会让我碰这个,所以我只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
仍记得小时候和族中的伙伴一起在青丘城叱咤风云的日子,其中包括不顾长辈的训斥偷偷去游泳,不过游泳我一直学不会,一般是帮他们看着衣物顺便望风之类的。而且城中大多数人都认识我,要是捅了什么篓子怕是不会好过,所以那些调皮捣蛋的事情我虽然有参与,但从来不敢太出格。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次有个小伙伴提议去赌坊玩玩。对于那些长辈不让我们去的地方,我们的好奇心往往会膨胀到极点。但是赌场是不让小孩子进去的,于是乎他们变成了大人的模样,可是由于我还没有学会化形,没能跟他们进去看看。
但我们都太年轻了,青丘是狐族的聚居地,化形这种法术属于幻术的一种,而狐族又刚好是精于幻术的妖族,所以他们进去没多久就让人给看出了破绽。后来他们被赌场主抓起来教育了一番,我则幸免于难。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祖母的耳朵里,因为平常我都是跟他们在一起玩耍,他们弄出了这么个幺蛾子,祖母难免会认为我也有份参与。
晚上嬷嬷把我带到了祖母面前,祖母是那种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能从容应对的人。记忆里祖母从来不会因为什么事情生气或者大呼小叫,处事极为淡然的一个人。而那天她却愁容满面,一个劲地唉声叹气。
我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便握住祖母的手宽慰她,告诉她我其实没和他们去,祖母听完我说的话眉头才有松开的迹象。
祖母告诉我,赌博其实就像抛铜板,赢输得失只在一念之间,充满了未知数,而赌徒往往是最为偏执的、狂热的,为了赢可能会无所不用其极,不计后果。殊不知,赌博会唤起人潜藏的贪念,还有对钱的执着,以及输光钱之后的嗔怒。她说怕我会变成这样的人,还说贪嗔痴乃是三毒,更是万恶之因,那些深陷其中的人必定会无法自拔,从而自食其果。
当时的我没怎么听懂,倒是嬷嬷私底下和我说,其实祖母是怕我进赌场学坏,她怕我沾染上那些人类的恶习,要我遇事沉着冷静,再三思考,不能盲目应对而忽视了事情的两面性,总之就是赌博害人之类的。
再后来,我对那些赌场已经是敬而远之了。一方面是为了不让祖母操心,一方面是我对这些东西其实并不感兴趣,说实话还不如在池塘边钓鱼捉虾好玩。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其实祖母是怕我步祖父的后尘,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
“看样子想杀你的人又多了几个。”
敖河用手肘戳了戳我,示意我看向常风身旁的守卫,我才发现,那些守卫不知道什么时候拾起了长枪,满头黑线,面色不善,一副一言不合就要戳死我的样子。
大概这就叫作无妄之灾了,无缘无故就吸引了一堆仇恨,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目前要先见到魔君,解除误会,对我来说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由于魔界主城区不能骑马,所以常风的手下帮忙把马牵走后,我们便向他告了别,打算步行前往杀生殿。
魔界的位置大致处于一个盆地里,整体的结构其实非常简单。主城道作为魔界的中轴线,贯穿了魔界南北,两边的街道像巨树的枝桠般伸展开来,东西格局对称,上面分布的房屋商铺应有尽有,排列整齐。
杀生殿则坐落在主城道的尽头,沿着主城道一直走便能走到,传言魔君就住在里面。杀生殿面朝整个魔界主城,殿前则是一个能容纳上千人的广场,我猜是历届魔君用来阅兵或者祭祀一类的。杀生殿背靠峻峭的山峰,因为在魔界法力会受到限制,想来应该不会有人能从后面突袭。
我以为进到了魔界主城就能让我一睹传说中的魔界人了,但从城门一路走过来,人群无比拥挤,我只能挤在他们之中艰难前行。吵吵嚷嚷的魔界人民,法力低微到与凡人无异,整个街道喧嚣震天,如同人界市集那样普通。
摆摊的小贩和客人大声争论着什么,不时还有小孩子调皮地在人流中追逐穿行,到处都那么嘈杂,我实在很难专注某一种声音。
我怀疑我来错地方了,这里根本不是魔界,反而像人间某个繁华的街道。
好不容易穿过了广场,杀生殿就在眼前了。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杀生殿周围居然没有看到任何守卫,而且居然连阵法的气息都没有,只是不时有一群群的乌鸦从广场掠过,然后飞往杀生殿。
不过街道上的人流还是有意无意地远离了杀生殿。广场上异常整洁安静,与街道上的热闹截然相反,杀生殿就这么孤零零地矗立在上面。
我并没有因为广场表面上的平静而掉以轻心,毕竟是六界之一,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第六感告诉我有人正在暗中窥探着我们。可能是因为他隐藏气息的法术非常高明,即使是擅长感知的我也无法察觉到他。
黎温雪走在前头,敖河紧随其后,而我在后面四处观望。走着走着敖河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我,眼神复杂,:“我没想到你居然就这么跟我们回了魔界,老实说,你是不是在谋划什么对魔界不利的事情?”
“你本可以不救我的,难道就为了带我回魔界定罪,然后再杀了我?你不觉得这样很麻烦吗?”我反问道。
这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按道理说她完全没必要救我。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亲手送我上路?怎么想都有点脱裤子放屁的嫌疑,不过我可没敢把真实想法说出来,所以用了个比较委婉的问句。
难道是因为她太善良了?良心不安?然而我在心里第一时间就把这个念头给否决了,因为她向我出剑时的狠辣和杀伐可不是装出来的,我敢肯定她的剑下冤魂无数。
敖河冲我笑笑,好像还带着点不好意思:“因为我和姐姐,至今还未圆满完成过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