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马路边炒田螺的大排档,阿香坐在矮脚凳上,给卫东讲述了这七年发生的故事。
那一年,阿香春节没有回四川老家,本来就打算春运过后再回去的。老家父母也催了她好几次回去相亲,这也是她回去的一个事由,对于老爹、老妈,阿香生气归生气,还是要听他们的话的。
对于卫东,阿香则是一片痴心,但她也明白自己和城里来的大学生差距太大,很难最终走到一起去。因此,阿香最后把自己奉献给卫东,就是为了完成一个心愿,圆一个梦想,这样她也好甘心回家嫁人去了。这也是为什么,她最后没有去送卫东,心愿了了就好了,不想留下什么后续的发展。
回家一相亲,结果对方非常满意,小伙子比阿香大上两岁,高中毕业后就在镇上开了一家照相馆,并没有出门打工。照相馆的生意还可以,小伙子也算是一个手艺人了,维持生计应该没有问题,因此希望阿香留在家乡,不要再去广东打工。
阿香呢,不久之后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心里明白那个孩子可能是卫东的,但还是很想把孩子生下来。因此,婚后这一年,阿香就留在了四川老家,在那个小镇上过起了悠闲的日子。
可是好景不长,孩子生下来不久,小伙子就发现跟自己不像,心里就有了疑窦。再加上因为生的是女儿,公公婆婆就不太满意。更要命的是,在广东见过世面的阿香,和从小没有离开过老家的小伙子其实性格差异很大,两人之间的矛盾渐渐地暴露出来。
在女儿秀秀半岁大的时候,两人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就暗地里分了手。只是老家比较封建,所以他们也没去办什么离婚手续,父母那边也是能瞒着就瞒着,并没有公开这件事情。
阿香在老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工作做,所以最后还是选择回到了东莞。刚一开始,她还是进厂里工作,女儿放在老家并没有带去,可她太想孩子,工厂打工这点收入又不足以把女儿带在身边养。
这样痛苦地过了两年之后,阿香发现自己打工挣的钱,基本上花在回家看女儿的路费上了。即便如此,女儿秀秀还是对自己越来越陌生,这样下去不是一个长远之局。一个偶然的机会,原来的工友带阿香去夜总会玩,她发现这里来钱快,就留了下来,最后她用挣到的钱,把女儿也接到了身边来。
听完阿香的讲述,卫东感慨万千,他叹了一口气,问阿香: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几次回新新厂去打听你的下落,总是问不到……”
“我知道,其实那时候我就在新新电子的一个分厂上班,是我不让小姐妹告诉你我的下落的。”
阿香幽幽地回答。
“为什么呢?”
“东哥,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可是……我不想耽误了你的前程……”
阿香慢慢地低下了头,卫东的眼睛一下子湿润起来,他有一种想紧紧抱住阿香的冲动。
“傻丫头,你怎么这样想呢!在我心目当中,咱们俩是完全平等的,不存在城里人和乡下人的区别。咱们同在他乡为异客,一样地打工挣钱吃饭呀!”
“可是,后来我去了夜场……”
“夜场怎么了,歌厅小姐也是人,只是委屈你了。其实,你早就应该来找我,我那天在那家川菜馆门口看到的也是你吧!”
“嗯,我问过那个老板娘,知道你现在是大老板了!”
“什么大老板,还不是凭本事吃饭。阿香,不是我说你,就为了秀秀,你也应该来找我,她应该是我的孩子吧!”
“东哥……”
阿香哽咽了,流下的泪水把刚化的浓妆冲成一道道的,脸上变得一塌糊涂,卫东拿出纸巾,仔细地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当天晚上,卫东跟着阿香回到了她租住的那间农民屋。那是一间十几平方的小屋,卫生间倒是独立的,烧饭的地方就只是墙角的一个灶台了。一张不大的双人床已经占据了房子的大部分空间,秀秀已经在床上睡着了,红扑扑的小脸上睫毛一动一动的,不知在做什么好梦。
由于怕吵醒女儿,卫东连衣服都没脱,就那么睡在大床外侧的边缘上,搂着睡在中间的阿香。整整一个晚上,他都没怎么入睡,一方面是地方太小,连翻身都没法完成,另一方也是心潮彭拜,根本没有睡意。
倒是女儿秀秀,半夜里一个翻身,翻到了阿香和卫东中间,把一条手臂正好搭到了卫东脸上。卫东看着秀秀雪白的小手,感受到她幼嫩的皮肤,就更加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第二天一早,在秀秀还没有睡醒之前,卫东就起来了。他和阿香打了个招呼,就先回去了,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安排和处理,一时间,卫东心思重重。
回到家里,卫东发现晓玲也已经起来,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看到卫东满眼血丝、一脸疲惫的样子,晓玲根本不问卫东为什么一夜未归,而是温柔地说:
“吃完早餐,你再去睡一会儿吧!”
面对晓玲,卫东事先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贤惠了,有着广东女人特有的善良和隐忍,这让卫东更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一边是敢爱敢恨的阿香,还有自己年幼的亲生女儿,需要自己马上出手相助,解决生计问题。一边是温柔体贴的晓玲,陪自己艰苦创业,现在刚刚过上了好日子。还有老马,这位老领导,有恩于己,又是一个火爆性子,他了解真相后不知道会怎么想。
吃完晓玲精心准备的早餐,卫东躺在卧室的床上,仍然翻来覆去无法合眼。他只好起来去了厂里,可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小李和小张也看出来了。小李倒没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盯着卫东看,小张就悄悄地把他拉到了一边。
“卫东,出啥事了?你见到阿香了?”
“原来你们都早知道了,就瞒着我呀!”
卫东喃喃地说,小张有些尴尬,他低声说道:
“那里有,这不是怕你为难嘛,我是老婆不让我说……”
小张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生怕被晓玲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