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东和阿香重逢以后,立即着手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为阿香母女重新找了一套住房,他看中了东莞城里一个新的小区,本来想直接把房子买下来的。那时候东莞的房地产刚刚起步,房价不是很高,卫东完全有这个购买能力。但是阿香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说自己未必就在东莞定居下来了,还是租比较好,不要去花这个冤枉钱,让卫东把钱留着用到生意上去。
卫东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坚决要求阿香不要再去歌厅上班了。他经过一番考察,在靠近小张家川菜馆不远的地方,租下了一个小小的门面房。他让阿香在那里开了一间花店,做这样一个小生意,不求挣什么大钱,有点事情做,又能糊口就可以了。秀秀本来就喜欢鲜花,看到妈妈开花店高兴得不得了。
最后一件事也和秀秀有关,卫东坚持为她报名上了一个学前班,他说,再也不能让女儿在街上流浪了。在东莞这个地方,即使没有当地户口,只要有钱,上学是没有问题的。相对而言,这件事情上花的钱更多一些,但卫东觉得很值得,对于孩子,教育是最重要的。
见到卫东,秀秀一开始眨巴着机灵的大眼睛,死活不肯叫爸爸。后来跟卫东混熟了,又反而跟他好得一分钟都不愿分开,每天晚上,经常是要卫东哄着她讲故事,她才肯入睡。这个小小姑娘,实在是从小太缺乏父爱,恨不得一下子要补齐似的。
每天不管多晚,卫东还是会回到他和晓玲的那个家里。晓玲似乎能感觉到什么,但是却从来不问,这让卫东更是惶恐不安。他一直想着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用合适的方式把事情向晓玲解释清楚。可是,这个话题实在难以启齿,时间就在不安中一天天地过去。
这一天是周末,晓玲和卫东说,她们高中的同学要小聚一下,所以要先走。卫东忙不迭地答应了,还问晓玲要不要开车送她去,晓玲笑笑说不用了。晓玲走后,卫东想起前两天答应秀秀,要买一个芭比娃娃的玩具送给她的。所以,他把厂子里的事情交待了一下,也开车去了莞城。
挑好芭比娃娃玩具之后,卫东就兴冲冲地赶往秀秀上学前班的那个幼儿园。等他到达幼儿园门口的时候,阿香已经接上秀秀,从幼儿园里出来。秀秀正在和幼儿园的女老师说再见,据说这位老师特别喜欢秀秀的乖巧。一转脸,秀秀看到了卫东,就像一头小鹿一样,蹦跳着冲过来扑进他的怀里。
就在这个时候,从那位女老师的旁边转出一个苗条的身影来,那个人正是前来找同学聚会的晓玲,她同学在这里当幼儿教师。等到晓玲看清楚对面的人就是卫东的时候,她不由得惊呆了。
“你……”
卫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苍白,他想解释点什么,可一下子脑子里全是空白,连一个词句都想不出来,他只是本能地叫了一句:
“晓玲!”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都凝固了,幼儿园的老师和阿香一样地惊诧不已,呆呆地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秀秀也从卫东肩头探出幼小的身体,不解地望着面前这位陌生的阿姨。
实际上,这一切只不过经历了几秒钟时间,晓玲很快就掩着面,穿过呆立的众人,从幼儿园门口跑了出去。
等到卫东反应过来,连忙把秀秀交到阿香手里,让她先带女儿回家,自己往晓玲跑的方向追了上去。当他看到晓玲在前面已经搭上了一辆出租车,就只好发动自己的汽车,跟在出租车后面赶了过去。
晓玲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回了家,可她一进家门就把卫东反锁在外面,一个人躲在里面哭泣,任卫东怎么叫门也不肯打开。
正当卫东焦躁不安地在门口转来转去,不知道怎么劝说晓玲的时候,老马和小张赶了过来。卫东他们在村里的住房,离开工厂只有几百米远,而且进村的小路是经过工厂门口的。晓玲刚才下了出租车,哭着跑过的时候大约有人看到了,不知道是谁告诉了老马,而小张知道事情的底细,也赶紧跟着老马跑过来了。
听到是老马过来叫门,晓玲就把门打开了,这个时候,她的眼睛都已经哭得红肿不堪。
一开门,老马就劝她说:
“晓玲,怎么了?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小两口拌嘴很正常的,到底有什么事?”
晓玲仍然泣不成声,她一指卫东,说:
“你问他吧!”
“我、我......”
面对老马,卫东仍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一张脸胀成了酱紫色。
“你倒是说话呀!想急死我呀!”
旁边的小张一看情势不妙,连忙抱住老马说:
“马叔,您别问了,卫东有难言之隐……”
卫东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
“不,是我对不起晓玲!”
“什么?”
还没等卫东开口解释什么,老马的一张脸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黄豆大的汗珠从他脑门上冒了出来,把灰白的鬓发都打湿了。他青紫色的嘴唇哆嗦了半天,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来,身子慢慢地在小张怀里软了下去。
卫东一看不好,这是中风的征兆,这段时间老马连日辛劳,没有好好休息,年纪又比较大了,受到刺激是很容易出事的。他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老马,和小张一起把老马慢慢地平放到水泥地上,并且解开了他胸前的衣扣。
这个时候,晓玲也止住了哭泣,赶紧跑了过来。她在以前单位曾经接受过心肺复苏术的培训,这个时候连忙半跪在地上,给老马按压胸口,并且做起人工呼吸来。
卫东镇定了下来,赶快掏出手机拨通了120急救电话。好在卫东他们的工厂离东莞城区不远,救护车在十分钟之内就赶到了,加上晓玲处置得当,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老马还有得救。
三个人失魂落魄地守在急救室外面,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他们谁也不愿意说话,现场气氛怪异得像失真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