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鸽广场,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广场上一位铜老人一脸沧桑疲惫地驾着一辆旧时代的铜马车,那匹老马也和老人一样的沧桑疲惫,低着头无助地望着蹄下灰色的地面和飘零的秋叶。我喜欢这位老人和这匹老马,还有这辆破旧的铜马车。我就坐在马车旁一条长椅上等着那个王八蛋。我要凝固了的老人和老马陪我一起看看那个王八蛋是哪路货色什么嘴脸。
一群鸽子在空中茫无目的地盘旋。
一个男人,一袭黑色长衣,一架黑色墨镜,一顶黑色礼帽,一部黑亮的大胡子,踏着广场上飘零的落叶一步一步走过来。他走到我跟前,操着很纯正的普通话说,江宇先生吧?我说我是,然后从长椅站起来,握了握他伸过来的一只手。我穿着一套白色运动服,我们黑白相映。
我说: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是你吗?
他说:是我。
他好像笑了笑。他的大墨镜和大黑胡子使我搞不清他什么长相。他说:钱我带来了,东西……你好像没带来。
我说:什么东西?
他说:江先生不讲诚信啊。
我说:能不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他说:可以。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又是听谁说的我有冷雅秋的什么黑皮箱?
他说:这两件事,我都采取了一点特殊手段,你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我说:你这话跟没说一样。
他说:江先生还有什么问题?
我说:我很奇怪你怎么敢来。你不怕我带人把你抓起来?
他说:抓我?凭什么?我没有打劫更没有敲诈,谁会抓我呢?
我说:你说的对。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个东西?假如你说的那个什么黑皮箱真的存在,并且真的在我手里。
他说:我是买家,你是卖家,东西卖给我就可以了,我怎么用这东西,那是我自己的事。
我不再说什么。
他说:江先生,你太让我失望了。不过我理解你,你是给共产党打工的,小心一点是对的。我已经想到你会这么做,可我还是来了。
我说:为什么?
他说:我来,就是让你感受一下我是怎样一个人。我相信通过这次简短的接触你能看出我不是一个流氓,也不是一个恶棍。对于你,我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
我说:也许你是一个高级流氓,文明恶棍。
他站起来说:说得好,你很有品位。有品位的男人之间,没什么事情沟通不了。这样吧,我先走一步,我的手机为你而开,随时等着你回话。再见。
他走了,一个黑色身影踏着广场上飘零的落叶慢慢远去了。
小寒从铜马车后面转出来,转到我跟前,很不安地说:哥,就这么放走他吗?
我说:放心,他还会找我的。
小寒说: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呀!
我说:我最想知道的,也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小寒说:我们去喝杯黑茶吧?
我摇摇头说:明天再去吧,这儿多美啊。
小寒在长椅上坐下来,躺下去,躺在我腿上,仰着脸望着我。我轻轻把小寒从腿上抱起来,抱在怀里。
小寒说:那时候,你就是这么躺在我妈妈怀里的。
我笑笑。
我回过头,看看驾铜马车的老人,还有那匹老马。老人和老马永远是一脸的沧桑疲惫,仿佛马车上承载着人类全部的情与爱、恨与仇。几只灰色的鸽子落在马车上,神色迷茫地望着我和小寒。
天黑了,街灯亮了,飘零的叶子看不见了。
天空中亮出一轮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