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略年长一些的后生站了出来,看长相比那两位显得文质彬彬,手握着一柄折扇,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他听到了左知县的话,忙上前施礼道:“原来是新任父母官到了,失敬,失敬,小可是二虎村汉庄庄主尚世迁的长子尚青,这是我二弟三弟尚蓝和尚碧,我们兄弟见过大老爷。”左知县哼了一声,指着翻倒的马车问尚青,“你们刚才什么意思,袖手旁观又幸灾乐祸的?”尚青回道:“大老爷初来敝地,有些事情您还不知底细。弟兄们粗鲁,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大老爷多多海涵。”尚青说着向两个弟弟使个眼色,“二弟三弟,快回庄里牵两匹好马来,让大老爷乘了回城。”尚蓝尚碧应诺而去。尚青又说:“大老爷请放心,您的车我也会让人洗刷修整好了送回城里去。”
工夫不大,尚蓝和尚碧牵回两匹鞍辔齐全的高头骏马来。尚青请左知县和戴师爷上马,车夫在后边跟着,三个人费尽了周折,这才算回了孤龙城。
左知县越想越觉得今天这一路上的经历实在蹊跷,有心要向戴师爷问问个中原委。戴师爷却说这里边的事儿一句两句可道不清楚。今天天色已晚,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宜早些安歇,有什么话明日再秉也不为迟。左知县也确实劳乏了,就容戴师爷告退,自己也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后吃过早饭的左知县又向早早进衙的戴师爷问起昨日之事。戴师爷却笑而不语,把话题岔开说今天天气甚好,云淡风轻,艳阳爽日,卑职陪大人外出踏青散散心,顺便也了解了解咱这塞外辽东的风土人情如何?左知县不知戴师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他说得轻松,就点头应允了。戴师爷随即令人牵出昨日尚氏兄弟借的两匹骏马来,两个人出衙上了马,一路溜溜达达地出了城。
沿着一路景色宜人的乡野风光,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鸭绿江边。戴师爷请左知县在马上观赏江景,左知县放眼望去,果然是好一派大江,只见水阔江宽,春汛初起,滚滚波涛,水沫飞溅,如万马奔腾,汹涌咆哮着向东而去。江对岸就是高丽国,苍茫可辨邻国那千里江山的雄峻轮廓。左知县正在赞叹不已,戴师爷忽然用马鞭指着上游的一个地方给他看。左知县只依稀望见上游远处有很多人,正在匆匆忙忙地用大粗绳往岸边拖着什么。左知县觉得奇怪,正待驱马凑近些看个清楚,戴师爷却一带缰绳将马头拨向了另一个方向,回头对他招着手说:“大人,快走,晚了咱就赶不着好戏看了。”左知县更疑惑了,看着戴师爷,又扭头望望上游忙碌的人群,揣着一肚子谜团打马一鞭跟着戴师爷向下游跑去。
沿岸跑了一盏茶的工夫,戴师爷勒缰下马,忙请左知县也下马。自己先把马牵得远一些拴好,说是别让一会儿的情景把马惊了。左知县心里纳闷,什么样的惊险情景竟能把这样的两匹骏马良驹也给惊了?戴师爷请左知县上前几步,指着江心给左知县看。左知县拢眼一望不要紧,吓了一大跳。只见水势到这里更湍急了,声音更响了,水流如箭,声如龙吟。又见江心耸立着一座大黑礁石,水流到这里,贴着礁石一侧形成了一个大漩涡,像一个龙卷风的大风口似的,水滴溜溜乱转,看着惊心。更惊心的是那礁石上竟迎涛挺立着三条汉子,为首的正是昨日稳住马车的富九排,只见他双手高擎着一柄八尺余长的五股钢叉,屏气凝神紧盯着江水和漩涡。左知县正惊心着,忽听两边的汉子高呼一声:“九哥,来啦——”与此同时戴师爷也叫了一声:“来啦——”人们的眼睛一齐向上游看,左知县也下意识地跟着众人扭头。只见从上游漂来一样东西,猛一看那东西个头不小,可在大江激流之中却飘摇得像一片树叶一样。左知县刚刚辨认出那东西原来是一架九根汤盘般粗细的原木串绑在一起的木排。说时迟那时快,木排已漂到了漩涡近前。木排被漩涡的水势一带,忽地立了起来。左知县的心也忽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那木排立着向礁石撞去,气势和力量不亚于排山倒海,如果它翻转着个个砸在礁石上,势必把九根木头粉身碎骨地砸成千万块木片;如果它被波涛托着向上飞,那就会直接把礁石上的三个人血肉模糊地撞到爪哇国去!
千钧一发之际,富九排大吼一声:“来得好!”双膀一晃,出手如电,铮地一声,钢叉带着颤音钉在了木排上。富九排虎目圆睁握牢叉柄,熊腰一扭,嘴里大叫一声:“哈——”那将翻的木排竟硬是被他用尽千斤之力推着钢叉压回了水面,同时他顺着激流借力一划一送,那木排乖乖地绕过了漩涡继续向下游飘去。这时富九排把叉柄握得更紧了,脚蹬石缝身体向后仰成了一张反背弓,再次和滔滔江水来了个借力拔力,又是铮地一声,将钢叉从木排上拔了下来。木排飘走了,没影儿了……
左知县看得惊心动魄。可随即又一架木排来了,富九排故伎重施,仿佛眨眼工夫三架木排就被富九排放了过去。
富九排大口喘息着,放下钢叉手一伸:“拿酒来!”左边的汉子忙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递给富九排。富九排接过葫芦一仰脖一口气咕嘟嘟干了个底朝天。这工夫上游的木排又下来了,富九排扔下酒葫芦操起钢叉,钢叉三起三落,又是三架木排放了过去。
富九排再次歇息片刻,喝了右边汉子递来的一葫芦酒,又将最后三架木排放了过去,这时候的富九排已经筋疲力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