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安徽文学》2015年第10期
栏目: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
秋天,日本人说来就来了。古镇里一片混乱,一阵刺耳的警报声过后,几辆日本军车“呼呼”地开过来,把行人冲得惊慌失措,东躲西藏,大街上扬起一阵灰蒙蒙的尘土。汽车过后,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哐哐哐”地走过来。
悦来客栈的少掌柜杜子平怔怔地站在柜台前,望着混乱的人群和走过来的日本兵,他的心里说不出是股什么样的滋味。店里逃难的人越住越多,几乎都要容纳不下了,可逃荒的住店人还在不断地涌进来。
日本兵总算走过去了,街上似乎又恢复了短暂的寂静。
“先生。”这声音好清脆!杜子平抬起头来,他的面前站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女子的面目比较和善,中等身材,胳膊上挎着一个蓝花包袱,并不像逃荒的样子。“你——”杜子平有些迟疑地望着这位犹如天降的女子。“我要住店。”女子的一双杏眼紧紧地盯着杜子平。杜子平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他的心里依然迟疑着:如此荒乱的世道,一个独身的女子……
正在这时,街上又是一阵混乱,一队日本兵疯了似的冲过来,追赶着街上逃荒的人群。杜子平心里一惊,猛地抓起那女子的手,拉着她躲进了里屋。刚进门,那女子猛一下甩开了杜子平的手,脸红红的,用嗔怪的目光望着他。杜子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心里却禁不住犯起了嘀咕:她为什么老盯着我?
“先生。”那女子又低声叫道。杜子平抬起头,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她。“先生,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的左耳耳聋。”那女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杜子平惊奇极了,除了他父母和他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的左耳耳聋,这女子竟一眼看了出来,杜子平心里顿生敬意,双手打恭:“失敬失敬,请问小姐从哪儿来,到哪儿去?”那女子脸色猛地黯淡,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没有家了,我的家被日本人烧光了,我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杜子平长长地叹了口气,如今的世道,还能说些什么呢?“敢问小姐芳名?”“我叫金竹。”“金小姐,这么说你能治病?”杜子平用疑问的目光望着金竹。“那还有假?!”金竹似乎有些不高兴了,“先生如果不相信,我现在就开始医你的耳朵。”“那好,请跟我来。”杜子平微微一笑,然后头前带路,领着金竹上了楼。
楼的上面更是杂乱,逃难的人塞满了房间,有的人干脆就在过道里打起了地铺,挑子扁担坛坛罐罐,堆得到处都是。掩好门,杜子平领着金竹进了里屋。里屋靠墙放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病人,正在胡言乱语。那人面色青黄,身上裹着几床棉被,还不停地打着哆嗦。“他病了好几天了,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由于逃难的人太多,怕传染,只好把他隔离在这里。”杜子平一旁介绍道。金竹没有言语,走到床前,看了看床上老客的面色,一把扯下了老客身上的被子,抓住他的左手,细细察看,然后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木盒,从木盒里抽出一枚细小的银针,轻轻地向老客的掌心扎去。杜子平被金竹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呆了,没等他回过神来,金竹已将银针拔出来,对老客说:“你下来走走。”老客一双小眼睛惊讶地望着金竹,将信将疑地下了床。好了,竟然好了!老客跪下去,忙不迭地给金竹磕头谢恩。金竹躬身扶起了老客,然后若无其事地用手帕把那根银针擦拭干净,重新放回盒中。之后,金竹扭过头来,微笑着对一旁的杜子平说:“先生,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杜子平像是从梦中醒来,猛地摇了摇头,一想不对,又用力地点了点头。“信得过,信得过。”杜子平连声说,“只是我的耳朵先不忙治,近来家父的身体欠佳,吃了几位先生的药都不见效,可否麻烦金小姐辛苦一趟?”“先生,您客气了,请带路吧。”
杜府距离悦来客栈并不远。但杜子平怕大街上兵荒马乱的,担心无端生出什么是非,只好领着金竹走客栈的后门,穿过几条小巷,到达杜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杜府管家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看见叫门的是杜子平,立刻开了大门。杜子平领着金竹到了院子里,对管家说:“进去对老爷说一声,我要见他。”管家点点头,进去通报了。杜子平领着金竹走过回廊,见家中那只青牙大狼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便回头对金竹笑了笑:“看来你和我家真有缘分,别人到我家,那狗都咬得异常厉害,而你来,它却一动不动。”“是吗?”金竹微微笑了笑,扭过头去,看到那狗果然温驯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厅里刚刚掌起了灯。杜子平和金竹走进去,见老先生杜云然正端坐在大厅正中。杜子平走上前去见过父亲,然后指着金竹说:“这是金竹,金小姐。”又转过头向金竹介绍道,“这是家父。”“老爷。”金竹低声道。“坐吧。”杜云然指了指椅子。
杜子平和金竹分坐在两边,用人端上茶来。杜子平对金竹说:“金小姐,家父近来身体欠佳,请你给看看吧。”金竹点点头,走上前去,要杜老爷伸出左手,端详了一会儿,说:“杜先生,您只不过胃肠有点儿毛病。”“好治吗?”杜子平低声问。“不难,如果老爷不想针灸的话,只需一剂药就可以根除。”金竹说到这儿,便坐到桌前开了一个药方,递给杜子平,“抓回药来,让我看看真伪,老爷的病之所以至今没有痊愈,只因为吃了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