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记者的提问,陈愚一时没回过神,黄一鸣的死让他感到莫名的慌乱和紧张。等他醒悟过来,想要挤出记者的包围圈时,已经被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陈愚只好苦着脸,把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
清咸丰九年,云南人蓝大顺在昭通发动了反清起义,旋即进军四川,连攻数城,进入安州地界。
进驻安州城的起义军首领叫麻将军,此人虽不能武,但是却满腹经纶。进驻安州后,麻将军号令全军,不得扰乱百姓,甚至一草一木都不得乱动,因此深得安州百姓敬重。
安州城被两条河流三面环围,背倚青山,风光秀美。麻将军每日料理完军务,就独坐城墙上,不是抚琴,就是作画,那样子不像一个统领将士的将军,倒像是一个世外高人。
这麻将军其实本身就是一个读书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每次科举都参加,可就是魁星不点头,混到四十多岁,却还只是个秀才。这主要是因为麻将军长相难看,一张麻脸犹如芝麻大饼。
这一年秋闱又到了。麻将军刚到门口就被主考官挡住了,主考官取笑说:“麻脸人,你又来了么?”
“学生生下来就是这样,非病非疾,乃是天成,大人又何苦这般取笑呢?”麻将军强忍怒气说。
“你回去吧,不要考了。”主考官说,“你这副尊容如何能中举,除非把你的这张麻脸皮剥了……”
“你这混蛋官吏,哪里有这么欺辱人的!”麻将军勃然大怒,挥起手中砚台,砸向主考官。主考官避之不及,被砸中脑袋,倒地身亡。
杀了朝廷命官,麻将军被关进死牢,只待秋后问斩。也是他命不该绝,在牢中认识了因贩私盐而入狱的蓝大顺,两人意气相投,亲如兄弟。后来蓝大顺越狱的时候带上麻将军,出去后就一起扯了义旗,共同反抗清廷暴政。
麻将军虽不会玩刀弄棍,但是熟读兵书,更兼深知百姓疾苦,事事从百姓利益出发,所以每到一地,深受百姓爱戴。麻将军军纪严明,能征善战,总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为了拔掉眼中钉肉中刺,清廷调集全国兵力对起义军进行围剿。蓝大顺因为指挥失利,损失惨重,麻将军率部前去救援,谁知遭遇湖南巡抚骆秉章以数十万的强悍兵力“围点打援”,几场血战下来,麻将军最后带领着八百伤兵残将杀出敌阵,刚撤回安州城,那清军就潮水般涌了过来,将安州城围得犹如铁桶一般,就连鸟儿也难得飞出去了。
几个月下来,骆秉章损兵折将无数,但是安州却在军民的坚守下固若金汤。突然有一天,骆秉章接报,说麻将军传话,愿意弃城。骆秉章正为安州城久攻不下而大伤脑筋,不由喜出望外,立即向麻将军传话,说他非常敬重麻将军,只要肯归降,他担保不伤麻将军手下兵士分毫,并且向朝廷力荐,担保高官厚禄。麻将军回话说,高官厚禄非他所愿,只是不想看见一攻一守死那么多人,虽为敌我两阵营,但都是皮毛骨肉血,同是人子人父……
骆秉章听了感慨不已,对麻将军再生三分敬重。
骆秉章率部进城那天,麻将军端坐城楼,在铁蹄声中,于三炷馨香里潜心作画。骆秉章入城后,没看见一个兵士,知道那些兵士已经被老百姓收留了,做了他们的儿子、丈夫,个个神态安详,秩序井然。骆秉章备好酒宴,亲自登楼去请麻将军,却发现那三炷馨香已尽,麻将军也已死亡,在他的面前,是一幅刚刚完成的画,画上一叶小舟泊在夕阳下的安州河里,一位渔翁独立船头垂钓。这就是后来享誉海内外的《安州晚钓图》。
麻将军死后,骆秉章将他厚葬,那画被他当作至宝收藏,可是没过多久,骆秉章却突然死了。这幅画又落入另外一位将军之手,此人威猛强壮,不久,竟然也死了。后来此画又落入一位豪商之手,结果那豪商猝死,画又传入一位巨富手中,他也很快送了性命……
这幅画每到一个人的手里,那个人总是蹊跷死亡,因此这幅画被传为夺人性命的鬼画。有人说当年麻将军在作画的时候已经死了,他以魂魄作画,并且下了谁都无法破解的诅咒。那八百将士见麻将军已死,也都不愿意苟活,纷纷跳入河中,他们的魂魄都入了那画,如果你在深夜驻足画前,侧耳静听,就可以听见画里面传出厮杀声和哭喊声……
这画是一位老和尚带回安州的,据说此人先前是位军阀,后来竟然从这幅画中参悟了,放下屠刀,成了佛家弟子。老和尚是惟一得到画后性命无虞的,他拥有此画30年,高寿而亡,临终的时候将画送给了博物馆。
当陈愚结结巴巴地接受完采访后,发现已经错过了航班。他板着脸推开记者,走进一家咖啡厅,叫了一杯咖啡,想静一静,理理乱如麻团的思绪。
陈愚刚把咖啡端到手中,就见一个人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来。陈愚抬眼一看,是个漂亮的女士,妆扮素雅,模样清秀。要是以往,陈愚肯定会感到一阵窃喜,当作飞来艳遇好好周旋,但是此时他一点心情也没有。
“有人吗?这里。”女士柔声问。
“没有。”陈愚冷语道。
“你是大画家陈愚吧。”女士的声音依然柔柔的。
陈愚点点头。
“我有两幅画想要请你鉴定一下,可以吗?”
“对不起,我没空。”
“如果我们给你开价十万块呢?”
陈愚愣了一下,摇摇头说:“十万块是不少,但是很遗憾,我还是没空。”
“那么——如果这是两幅《安州晚钓图》呢?”女士微微一笑。
陈愚的手微微一颤,咖啡洒了一身,惊愕地看着她。
女士见陈愚紧张的样子,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