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初五的晚上。是的,农历七月初五,徐一民像乡下的农民一样对于农历有特别的爱好,在翻阅着新历,习惯于用每周一到五计算时间的同时,他还没有必要地记住了农历中所有的节日包括节气。城里长大的妻子屡屡以此嘲笑农民出身的徐一民,但徐一民对于农历中传统节日的固执和恪守到了几乎变态的程度,并以此为荣。而就在徐一民一个晚上重复了“后天就是七夕”的话不下四次后,农历七月初五的晚上,没有值班喝了点小酒的徐一民很快进入了睡眠状态。
徐一民脱下了睡眠那件厚厚的外衣,走上了大街。他奇怪地发现所有行道树都是倒长的,那些朝天的根须表情夸张地摆出奇形怪状的方式,栽在地上的只有裸露的树杆。一些似乎与他相识的园林工人在紧张地整理着紫荆树的树根:喷药和修剪。徐一民抓住了前些天在派出所门口砍树枝的那位园林工人,问道,这些树的树叶到哪里去?
树叶在地下生长呢。园林工人回答徐一民说。
徐一民在梦中就发出清醒的笑声,说,你以为我傻啊?树叶怎么能在地下生长呢?这些树你们刚砍过,现在又倒过来种,非给你们整死了不可。这大夏天的没有了树,这城市里还能住人么?
你不懂,这是新技术的改革。头儿们出国考察回来说了,说那西方发达国家的树都是叶子这么种在地上,树根倒过来长的,这是现代化的潮流。园林工人对于徐一民的话很是不屑,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不再理睬这个没有穿制服,看起来像乡下农民的民警了。
徐一民想自己这是在梦里吧。他仔细地想了想果然发现自己是在梦里。但他再问了几个为伸向天空的根须摆造型和把一些零散的叶子埋入地里的园林工人后,他在梦中对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产生了严重的怀疑。他想,如果是梦中自己想飞就可以飞起来吧?于是,他试着想飞起来,没有成功。无法得到验证是不是在梦中的徐一民在满街根须朝上生长的行道树中,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慌。这时候,雾恰到好处地淹没了过来。雾浓得整个天空都失去了太阳的光亮。这时候,恐慌中的徐一民发现行人忽然多了起来,这让他稍感到安慰。忽然就有人高喊:“抓小偷啊,抓小偷啊,我的包被抢了。”徐一民第一时间做出了一个老刑警本能的反应,很快就在浓雾中判断出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拔腿要追,却发现同所的小刘已先上去了将小偷按在了地上。徐一民心里暗暗称赞小刘反应敏捷,不愧是警校毕业的优秀生,正当他要和小刘打招呼时,突然发现小刘身上长着的不是脚,而是两个轮子。徐一民大惊失色,再一看,浓雾中行走的人们若隐若现的全是轮子而不是脚。
就这样,人身上生长着的轮子让徐一民惊醒过来。他回味着方才奇怪的梦境,看看身边熟睡的妻子,起床到卫生间放了一泡夜尿再睡下后,徐一民又接上了刚才的梦。这回,他看到紫荆树依然在他的梦中根须朝上狰狞地生长着,只是在他从梦中脱身而出撒尿的功夫浓雾已散尽了,拥挤的街上行走的人长着的依然是脚。徐一民暗暗吐口气,看看来到了沙溪河边,一时却拿不准自己在梦中该往哪里去。这时他就听到了从河对岸传来呼喊他的叫声。“徐警官,徐警官。”谁?是谁在梦中呼唤我呢?徐一民循着喊声穿过205国道走进了河边的中山公园。
是清晨的时光,中山公园里有不少晨练的人,奇怪的是无论男女老少都戴着一幅曾流行于上世纪80年代的蛤蟆镜。当时的影视作品里,戴这种蛤蟆镜的毫无例外都是玩世不恭的年轻人,被称为颓废的一代。难道说自己从梦中回到了上世纪的80年代?徐一民再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眼花了,这些人只不过是涂了时鲜的黑眼圈而已。徐一民就明白了,就前些天小刘说熊猫是国宝,没准哪天最时尚最现代的化妆术就是涂上黑眼圈,想不到这么快就流行开了。公园里的草也和紫荆树一样都是根须朝上,叶片埋入地里。徐一民忽想,这个领导从西方引进的技术改革大约要把三平城变成没绿色的城市了!这么愤愤然的徐一民就又听到了呼唤他的声音。“徐一民,徐警官,我在这里。”呼唤他的是一位少女清纯的声音。这样,徐一民拨开梦中杂乱的思维,就看到了站在沙溪河水中央的这位清纯少女。徐一民拍拍脑袋想:我这是做梦吧?那女孩怎么能站在水里呢!他自言自语地就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了。
水中女孩就咯咯咯清脆地笑了,说,我们是在梦里,梦里就能在水里站住了。你可以试一试。
徐一民说,你是个水鬼吧?我干刑侦时从河里打捞过好几具女尸。她们有被人杀掉的,也有投河自尽的,姑娘你算是什么鬼啊?
我不是鬼,我是人啊,我和你一样在梦里,我是好不容易到了梦里找到你的。我叫英啊,我从以前报道你破案新闻的一张旧报纸上看到了你的照片,就试着能不能在梦里找到你。
姑娘……英姑娘,我说你在说笑吧。你怎么能进入我的梦?我又怎么能在梦里与你相遇呢?徐一民说话间发现自己也站在了沙溪河里,好在他水性不错,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慌,再说他看到自己居然是站在两朵比现实生活中大了许多的水葫芦上。
英又咯咯地笑了,说,我不骗你吧?只要你踩着这些水葫芦,在梦中就不会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