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红豆》2016年第07期
栏目:本刊策划
完玛央金,女,藏族,1962年出生,现供职于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文联,《格桑花》主编。系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学会会员,甘肃作协会员。1982年起发表诗歌、散文作品,入选《她们的抒情诗》《中国当代女诗人诗选》《西部的抒情》《藏族当代诗人诗选》《甘肃的诗》《21世纪年度散文选》等,著有诗集《日影·星星》《完玛央金诗选》,散文集《触摸紫色的草穗》,多次获省级以上奖励。
六十女有两个多月没见弟弟旺秀了。刚下早班回家,打开门锁,村里乡亲贡保踏脚后跟跟了进来。贡保带来弟弟旺秀回家了的消息。贡保还说旺秀病了,现在炕上躺着。六十女的心开始怦怦跳起来,兔子一般,有些六神无主地望着贡保。
贡保说:我来看看你。贡保把手里提的一桶菜籽油放到地板上,那是他自己家油坊榨的油。
贡保坐在沙发上,点一支烟,跷起二郎腿,深吸两口,用力吐出一股烟雾。贡保的脸被烟雾遮住,贡保在烟雾后面狠狠地说:我得说说旺秀!他自己没出息,干的那事谁不知道?他还想把东智拉到那里面去!说着,贡保生气了,放下二郎腿,把脸凑到六十女跟前,说:你说说,他自己参与也就罢了,在我最忙的时候,还要拉上东智,他是要祸害我们家呢!
六十女无言对答,局促不安。就是,就是。她尴尬地笑笑,答道。
六十女是贡保的远房嫂子,贡保提到的旺秀是六十女的弟弟,前几个月,在贡保的榨油坊里打工。东智又是贡保的弟弟,旺秀的发小,在榨油房帮哥哥做工。这样的关系让六十女如坐针毡。贡保说的“那事”“那里面”,六十女心知肚明,太不光彩,自己一家人羞于谈及,周围有人无意间提起,能回避便回避,能不搭腔就不搭腔,更是一直在回避和贡保的照面。六十女把眼光落到别处,听到贡保的话还在继续,他说:旺秀自己蹲了班房子,好容易才被释放出来。东智是个娃娃,还要结婚呢。东智是家里最小的,啥都不懂,陷进去,害的是他的一辈子啊。
六十女忙点头:是啊,是啊。六十女把茶杯推到贡保面前,说,你喝茶。实在对不起。
六十女知道今天的贡保不是四五年前那个高考落榜,在村子里走路不敢抬头的高中生了。前年,贡保抵押上家里储存的粮食,喂的几口猪,几间土房,开办起了榨油坊。榨油坊一开,榨油的人多,贡保忙不过来,请了旺秀和弟弟东智过来帮忙。现在贡保在村子的土巷里走过,腰杆挺得直直的,双手背在后面,大步流星,风将外衣两片衣襟吹得大鸟的翅膀一般忽扇忽扇的,谁看见,都躲在一旁,贴墙根站立,行注目礼让他过去。六十女搓搓两只手,弯腰扯扯裤脚,用指甲抠上面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溅上去的饭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