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清明》2008年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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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8月8日14点30分左右,福建省福州市5路公共汽车在由东向西行驶至闹市中心东街口时,发生爆炸,一人当场死亡,另有23人被送往医院抢救。目前,爆炸原因正在调查中。
星期三的上午,我给母亲办理了出院手续。按说,母亲还不能出院,还要等病理分析报告出来之后,我们才能走。可主治医师徐主任说,回家吧,回家好好伺候老人家。往后的话徐主任不说了,徐主任只说,那个报告不重要了。就这样,我搀着母亲,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那是夏天,人伏了,太阳照着白花花的医院,明亮的阳光晃得母亲睁不开眼睛。母亲在病房里住了二十一天,即使偶尔走动一下,也是在病房的通道里。阳光太强烈,母亲显然不能适应。母亲说,吉,我什么都看不见。
父亲走在我和母亲前边。父亲的背上是包袱,包袱里有母亲的衣服,父亲的衣服,也有我的衣服。虽然不是很多,但背在七十三岁的父亲身上,还是很吃力。父亲的左手端着一个水盆,水盆里有暖水瓶水杯之类的东西,右边的臂弯里是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是母亲住院期间没有吃完的食品。“咣啷”,先从水盆里掉落在地上的是个塑料杯子,父亲弯下腰去捡杯子,一个食品袋又从父亲怀里脱落。父亲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姿态很特别。
医院的门口是一片梧桐树,繁茂得很,遮天蔽日的。树下是一排排的木椅,供病人散步休闲。我先搀母亲坐下,然后去帮父亲捡拾散落在地上的零碎。
父亲说,吉,你去买票,回头来接我和你娘。
我说,大,咱打个车去。昨天我就问过了,从这个城市打车去我们家车费是120元。开车的师傅说了,能从这个医院出来,都不容易,侥幸活着,那钱也被医院盘剥得差不多了。师傅这个话说的很实在。师傅还说,二百里的路程,我们也就是收个油钱,你算算,坐汽车要花多少钱?我真算过,坐汽车一个人要二十,我们三个人,要花六十,这还不算两头的短途,如果都算上,也就是八九十块了。
娘说,能省一个就省一个,花的不少了。
母亲这次住院花了两万七,她不知道花了这么多,只是在住院的时候医生说先交八千块钱的押金,这个母亲是知道的。那时候母亲还没有去做手术,还在进行手术前的输液。母亲说,这个病能花八千吗?医生没接母亲的话。我对母亲说,这是押金,花不完医院会退给咱的。病房里的人马上对花费的问题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有的说自己花了四万多,差不多有五万了,也有三万两万的,最少的花了一万三。母亲说,真要花这么多,我就不治了。母亲这样说时,喉咙里已漫出水声。后来三千五千的往病卡里续钱母亲都是不知道的。
在母亲住院期间,我回了两趟家,第一趟是跟妻子商量,拿出家里最后六千块钱的老本。我和妻子结婚十年了,靠在街面上做点小生意积攒了几个小钱,一下子都拿出去花了,妻子怎能不心疼。想想我陪母亲到城里去查病,妻子让我给她捎一双凉鞋。妻子说,就买一双塑料的便宜。结果,母亲住院了,妻子要的鞋也没能买。
第二次回家就是借钱了,我找的是刘学习,我的高中同学。刘学习在镇子上的信用社里上班,负责放贷和收贷,这些年我没少麻烦他,三千五千的借过,借了,隔一段时间连本带息还能还上。刘学习问我,这些日子不见你,忙什么去了?我就把母亲的病说了,刘学习不做声了,看看我说,要多少?我说一万。母亲手术后住在危重病房,每天出的账单不低于两千三,尤其是手术后的那两天,一天就是三千多。我真不知道,那一瓶一瓶的药水怎么那么贵?这次既然向刘学习张嘴了,索性多借一些,免得开第二次口。刘学习没有给我开单子,他打电话让他爱人张红梅把自家的存折拿来了,他从存折上取了一万块钱说,东方,你就拿这个钱吧。刘学习还说,不够你要吱声。
钱花完了,医生说我母亲的病就是这个样子了,出院吧。医生说的这个样子,我心里清楚,我问医生,母亲还能坚持多久。医生说,半年,半年就很不错了。医生非常肯定,仿佛是他在决定着母亲生命的时间。我没给父亲说,当然也不会给母亲说。我把出院的手续办好,母亲还很高兴,母亲以为,出院了,就说明病治好了,母亲对能够回家显得急不可耐。住了21天的院,母亲操心的是家里的11只母鸡,一头黑猪,还有一个名叫大旺的黄狗。有一天,母亲和病友拉呱,冷不丁地说,我都想大旺了。病友一头雾水,说,大旺,是你的孙子吧。母亲笑了说,不,是俺家的狗。要回家了,要见到大旺了,母亲怎么能不高兴。其实,医生撵我们出院,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病床不够用,像母亲这样的,刀口已经愈合,再住下去,也于事无补了,医生要腾出一个病床来,让另一个不幸的人睡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