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阳光》2016年第11期
栏目:小说长廊
矿上的表彰会一散,德良就知道,他和二美的事情又有麻烦了。
晚上,德良满腹心事地去了二美家。一进门,德良一眼就看见茶几上摆着一个金色的奖杯,在灯光的映照下金光闪闪,晃得人直眨巴眼睛。德良凑上前去才看清楚,奖杯的底座上镌刻着一行红色的隶书:“感动矿区十大人物。”
哎呀,嫂子,你看,你又得奖啦!德良的话语带着几分夸张和揶揄。
嗨,那有甚呀,推都推不掉!二美的话表面上听起来带有些许谦虚的意味,可德良却也听出了一些掩饰不住的喜悦。
德良来啦。一个有气无力的男声从里间屋里传出来。
广财哥,是我。听说嫂子又得奖了,我就忍不住过来看看。说着,德良已进到里屋,前倾着身子对着躺在床上的广财关切地问:广财哥,你还好吧?
挺好挺好。广财嘴上说着挺好挺好,表情却不显喜兴。细心的德良看出广财眉眼间散发着淡淡的忧伤。德良心里明白,广财哥和他犯的是一样的病:二美的这个奖杯来得太不是时候啦!由于心里头不畅快,广财苍白的脸上竟涌上了一些红晕。俩人拉呱了一会儿矿上的事儿和工友们的情况,广财就有些打蔫儿了,声音迟缓,眼神也没有先前那么灵动了。德良就站起身子说:广财哥,你好好歇缓着,我有时间再来看你。广财说:不急不急,我歇缓着,你和二美拉呱儿去。德良赶忙说:好,好,我去,我去。
二美正在外屋收拾家。其实,在德良看来,二美的家已经相当干净了,家具擦得锃光瓦亮,瓶瓶罐罐一尘不染,可二美还是手拿抹布这儿擦擦,那儿抹抹,一刻也不闲。德良此时有一肚子的话想和二美说,可他坐在沙发上,咽了几口唾沫,也不知道该咋挑起话头,干咳了几声正要找话说,二美开口了。二美说:德良,咱们那事儿还是放一放吧,就冲着这个奖杯,咱也不能那样做事!二美一句话,好似一记掏心拳,捣得德良直翻白眼儿,半天没缓过气来。
奖杯,奖杯,去他妈的奖杯!德良回到宿舍,一进门,就将立在地当中的饭桌一脚踢翻。饭桌上的瓶瓶罐罐倾刻间碎了一地。德良没顾上脚疼,又紧接着在地上“咚咚”跺了两脚,总算把那口恶气吐了出来,心里才感觉舒坦了一些。刚才踢饭桌那一脚,让他觉得特别解气,一个堂堂七尺男子汉,活人都快让尿憋死了,他真是忍不住了。其实,德良刚才那一脚是冲着二美那个“感动矿区十大人物”的奖杯去的,可他又不敢真的去踹二美的奖杯,只能拿饭桌撒气,结果没招惹他的饭桌遭了殃,而招惹了他的奖杯却还金光灿烂好端端地摆在二美家的茶几上。
哎呀,真让他爷受不了!向来不说脏话的德良不由得骂出了声。德良不收拾屋里的一片狼藉,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光呆呆地盯着屋顶天花板的某一处,隔一会儿就恨恨地骂一句:奖杯,要那个破奖杯有?用!
德良虽说下着窑,可并不是一个粗鲁人。在那帮窑黑子里面,德良是个出了名的“大姑娘”。从长相上看,德良白净脸,高鼻梁,薄嘴唇,淡眉毛,细长眼,说话不紧不慢细声细气的,分明是个白面书生。德良有一个毛病,就是见不得女人,和女人说话,还没搭腔,脸就先红了。特别是遇上漂亮女人,那就更了不得了,只要瞄一眼,德良的脸“刷”的一下就成了一块儿红布,一直能红到脖领子里。对于这种毛病,德良也闹不清是甚原由,很是苦恼,常常被窑哥们儿当成“耍活儿”戏弄一番。比如,德良越是见不得女人,窑哥们儿就越是在他面前说女人,把大家都知道的男人女人的那点儿乐和事儿添油加醋说得活灵活现,直说得德良面如红布火烧火燎落荒而逃才肯罢休。一个外号叫“三毛驴”的窑工特别爱逗德良。有一回,在下班的路上,“三毛驴”一本正经地问德良:德良,我算是知道你见了女人为甚脸红了,恐怕是你小子狗肚子里盛不下二两油,见着个漂亮女人,把男人都爱干的那点儿事儿都涂抹在脸上了。你老实说,在漂亮女人面前,你小子是不是上头想着下头的事儿了?你胡说!德良的脸涨得通红。即便是窑哥们儿之间开这种没深没浅的玩笑,德良也不会真恼。今天的事情,一定是深深地伤着德良了,不然,“大姑娘”德良绝对不会骂人。
要那个破奖杯有?用!德良又恨恨地骂了一句。骂完后,德良伤感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眼里竟涌出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