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人一直睡到太阳晒屁股沟时才起来。它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给我搭建了一个窝。这次他不再用茅草,改用了几片废弃的瓦砾。看到他对我如此疼爱,我幸福地围着他的屁股转来转去。
来主人家拜年的人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主人家族很大,在这个村子里是首屈一指的大户,大主人拜年要花去不少时间,直到近中午时,他才气喘吁吁地回来吃饭。吃饭时他和老主人谈起开春养兔子的事。
大主人说:爹开春你就别去果园干活了,就养几只兔子吧,现在搞家庭养殖很赚钱的。
老主人沉吟着说:你在读大学,你弟弟这么小,明年也要上学,养几只兔子能供得起你们吗?
大主人说:我刚才拜年的时候去后院四姥爷家看了看,他养了一百多只兔子,一年剪四次兔毛,能赚好几千块呢。养兔子可比你干杂活轻省多了。
大主人说的那个四姥爷我见过,他是一个非常精明能干的老头,一个老中专生,在村里算是一个小知识分子。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大主人和他走得很近,只要放假回来,总要去找他聊一聊。他几年前就开始养兔子,听说发了一笔财。
我曾经到他家里去过,是隔壁的小黑带我去的。小黑是一条母狗,总喜欢和我呆在一起。那天我们只是在四姥爷家的兔棚前转了转,本想吓唬吓唬那些白绒绒的家伙。还没得逞,就被四姥爷拿棍子轰了出来。老头咬牙切齿地数着棚里的兔子,确信没有什么损失,恶狠狠地对着我和小黑吼了句:下次再敢来,看我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嗨,这老头,以为我们是要去吃他的那些宝贝兔子!
看样子老主人已经同意了大主人的提议,他已经蹲在屋前开始谋划建兔棚了。小主人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去茅房看了看,那里有他刚刚拉过的一坨屎,看样子不会走太远。
趁着老主人不注意,我从门缝里溜了出来。或许是担心我也会像我的兄弟姐妹一样被毒死,老主人一般不让我单独出门玩耍,所以我很少有这样自由自在的机会。小黑大概听到了我的动静,也从院子里溜出来。
小黑长得不算太漂亮,它那一身乌黑油亮的狗毛也并不是我钟情的类型。但考虑它对我的忠诚和爱戴,一直不忍心拒绝它。
总起来说,小黑是一条好母狗。它的屁股很大很温柔。我们已经有过不止一次的交配经历,奇怪的是它一直没有怀上我的种。
现在的它刚刚梳妆打扮过,一身狗毛干干净净,屁股舔得很性感。可惜现在这样冷的季节不适合交配,不然,我倒是很乐意骑上它的屁股。
小黑嘚嘚嘚跑到我面前,很温柔地舔了两下我的脸。
我故意讽刺它:你也不装得淑女一点,这么直白也不害臊。
小黑红了脸,看看四周,确信没有别的狗,娇声娇气地对我说:人家喜欢你嘛,你又不是不知道!谁让你是全村最英俊的公狗呢!
我笑笑,为自己能得到这样的夸奖感到骄傲,说我是这个村庄所有狗类中最英俊的一个并不为过,因为我是军犬的后代,长得高大威猛不说,我的身材和五官都是无可挑剔的。我为自己纯正的血统感到无比自豪。
已经立过春了,天气仍然很冷。或许是刚下过雪的缘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我和小黑来到村子最边缘,蹲在一块稍显干燥的空地上,闭上眼睛晒太阳。
小黑知道我不敢走得太远。用不了多久,小主人就会发现我离开了院子,一定又会到处找我。
主人的家在村东,几乎算是最边上了。再往东就是那个果园。我常常站在这个地方,向着东方眺望。我很想去果园看一看,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看着懒洋洋的太阳,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小黑用前爪挠挠我的尾巴:怎么,昨天睡得不好?
我抬抬前爪:别提了,我的窝被风刮塌了,冻了大半夜,幸亏我身体好,才没有感冒。
小黑嘿嘿笑出声来:你不是说你的小主人特别疼你吗?怎么不给你造一个结实一点的窝?
我很讨厌它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便不再搭理它。小黑自讨没趣,站起来抖抖身子,走了两步,又偎到我的脚边,嗲声嗲气地讨好我:我知道你为何喜欢蹲在这里,你想到那个地方去,可你又不敢,对不对?小黑用嘴指指东边隐约可见的果园。
我的心思被它猜中了,低下头。
你想去就去嘛,你这么强壮的身体,难道还害怕吗?小黑给我打气。
我摇摇头:不是我害怕,我是担心小主人会因此而生气。他一找不到我就会很伤心。他和我一样,也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我不想看到他无助的样子。
小黑点点头:你到果园去,是不是想去那里找你的妈妈和兄弟?
我叹了口气:我是想去看看它们。我听老主人念叨过,它们被毒死了以后,那些当兵的在果园深处给它们修建了一个坟墓。
小黑听了我的话,眼睛有些湿润了,头偎在我在胸前,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哀鸣。
这时,两条游手好闲的公狗慢慢向这边靠过来。我认得它们。高大一点的那个叫懒熊;胖得直喘的那个叫赖皮。两个家伙不务正业,整天欺负村里那些老弱病残的狗类。我早就想找个机会教训它们一下,一直没找到理由。今天,这两个家伙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推开小黑,毛发和耳朵都竖立起来,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威胁声。
懒熊和赖皮很识趣,远远地站在原地和我对视着。小黑有些害怕,它觉着两个家伙是冲着自己来的,它从两个家伙的眼睛里看到了交配的欲望。
对峙了几分钟,懒熊朝我挥挥前爪,很客气地说了句:别紧张,我们闲得无聊,出来逛逛,没有什么恶意。赖皮也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是就是,大过年的,大家少安毋躁。小黑碰碰我,示意我躲开它们。我没理它,朝着懒熊和赖皮喊:你们两个赶紧走开,离这儿远点。两个家伙互相看看,瞅瞅胆怯的小黑,再看看我愤怒的样子,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看着它们走远,小黑夸我:你真厉害,几句话就把那两个耀武扬威的家伙吓跑了。哪像我,见了它们,都是立马就跑,哪敢和它们理论。
我推开小黑:它们威胁过你?
小黑脸色一红:懒熊威胁过,但没得逞。
我哼了一声。
作为狗类,我知道没有必要为这事生气,几乎所有的母狗都不会只和一条公狗交配。这是我们狗类的生活习惯。别说小黑没和懒熊怎么了,就是发生过又能怎样?想到这个,我不免有些悲观失望。
我很孤独。我对小黑说。
小黑眨巴眨巴眼睛,听不懂我说的话。
我又说了句:我很孤独。
小黑依然无动于衷。
也罢,它只是一条没有经历过什么坎坷的母狗,或许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孤独吧。但作为我,确实常感到孤单无助。就像我的主人一样,总是处于无边的恐慌和无奈当中。
我必须到果园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