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经理对我偏爱有加,自是感恩不尽,但他却说自己在感恩,若不是当年我爷爷提拔,说不定现在还在小县城。我爷爷当年是副行长,退休时一手提携雷经理至科长,那时他才刚刚三十。可是,一晃十几年过去,雷经理依然原地踏步,还是个科长,如今单位改企,新任顶头上司对他不感冒,自己也明白升迁无望,索性放弃,做足“世人皆醒独我醉”派头,半睁着眼乜斜世界,借酒精中毒麻痹神经。
一到下午时分,我们办公室任何人问雷经理任何事情,他都是端端正正靠椅背坐成直角,盯着办公桌对面的鱼缸发呆,一声根本不会引起他注意,仿佛人是透明。吆喝上两三次,他眯缝起眼睛,做“嘘”的手势,打个哈欠,两手乱抓空气,说是乱抓,还有点指挥音乐的样子,似乎脑海中正放着什么乐曲,边抓边念咒语:“不必提,不必提,不必提。”
连续三句“不必提”后,雷经理眼睛一闭,微笑浮上嘴角,不知想到了何事,自己乐呵起来。时间一长,大家都心照不宣,有什么事尽量在上午抢着汇报,才能及时安排。
雷经理也有清醒时候,每天上午八点到十一点。虽然十二点才下班,但从十一点开始,他就变得心不在焉,盘算着去哪里喝,叫谁陪喝。盘算上半个小时左右,开始掏出手机联系酒友。一天二十四小时,雷经理只有区区三小时正常。
那晚从KTV出来,我开车送雷经理回家,一路上夸我车技了得,是他见过女人开车最厉害的。我说不过是个熟练工种,同走路无异,除了T台走秀的模特,有谁被夸走路水平高?他说不对,一个姑娘家把车开成这样少见,巾帼不让须眉。又来了,醉汉是一种神奇生物,会叫你哭笑不得,可气可怜,毫无办法。干脆开音乐,电子迷幻,精神乙醇,服了。他将音乐关了,继续追问我如何将车开得这么好,我没办法,只好回答,精准数字加高超记忆力,拿到车子,先弄清长宽尺寸,再借助参照物测练出转弯半径等具体事项,熟悉之后按着已经算好的数据操作,会减少失误,做到完美精准。
雷经理半躺在副驾,目光锁定在空中残月,听完回答,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长长叹息,“唉,小于,要是人生也能算得那么完美精准就好了。”说罢,闭起眼睛,呼呼睡去,及至抵达目的地,才被我叫醒。雷经理进楼后,我缓缓倒出车,准备去表姐家。
按揭买的房子封不成顶,只好到表姐那里借宿。尽管表姐仅比我大几个月,可两人之间代沟不浅。
我不喜欢和人交往,自小便是,宁愿做数学题消磨时间。从不愿亏欠别人什么,靠人帮助非常别扭,即使亲人,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