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勇的碉堡有五层,他把我们引进碉堡之后,其实非常希望我们能对他位于四楼的灯饰创意展示中心表达出应有的兴趣。然而,这一点并没有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所以当我们在五楼刘勇的办公室里跟他瞎吹时,他显得有点郁闷,他甚至讲到了许多级别很高的领导假如到达韩山塘,他们也会对他那些意兴阑珊的灯具模型表示欣赏,当然他是用一种颇为巧妙的语气表达出这一点的。我的妻子已经有些难受了,因为这非常不合情理,我们本是来看大塘的,却被引进这座碉堡里,并且塞给我们一堆灯饰的图案,让我们评头论足。很快,在喝了点长发朋友刘勇亲手为我们沏的铁观音之后,一个很高挑的女人,叫廖沙的办公室主任适时出现了。我妻子性格有点急躁,其实刘勇早就考虑好了,他的待客之道本身就包含了灯饰展览这一块,也难怪他向我们展示所谓的灯具创意。廖沙人很精明,据说也是从体制内退下来的,是个很有见地的女人,穿着很职业的套装,上了点淡妆,其实她那感觉比刘勇还要好,但没有办法,她只是刘勇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平时她跟刘勇一样是在城里的,只是有重要活动时,她便跟着刘勇一起出面接待。廖沙对我妻子很友好,女人在一块总有她们单独的话题,比如说起衣服、购物、机票打折什么的,她俩在沙发上讲话,我就跟刘勇到走廊里,在走廊尽头有一块窗户,那儿可以看见大塘,并且是顺着大塘那个更长些的方向,水面很温润,没有雾,视线很好,而且整个人困在五楼上,有被蒸胀的快感。
刘勇显得信心十足,他觉得既然我们已经到韩山塘来了,那就应该彻底放松,这个地方有其他地方难以取代的好处。不知我妻子跟廖沙在里边说起了什么,但显然她们是为什么争论了起来,这让刘勇很生气,他低声对我说,女人都不行,不过他话一出口,意识到这样说话恐怕也顺道指责了我妻子,便马上改口说,廖沙是个很讨厌的女人。他这样骂他的办公室人员,有他的道理,不过廖沙已经和我妻子从里边出来了,她说她要带我妻子到楼下的平地去。在廖沙的建议下,我们四个人从碉堡里出来,来到了平地上,说是平地,其实还是有一点倾斜的,并且一直延伸到水里,在这个斜坡上,发现落日已经把水面浸染成一片淡红了,尽管天还是蓝的,但倒映在水里的天,有一种奇异的橘色。我妻子想到水边去,廖沙只得陪她去,刘勇不想再去评价他的办公人员了,他转而跟我讲,其实在他公司工作的,有好几个都是曾经做过干部,到他这里如果能够换个脑子,那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廖沙对着韩山塘指指点点,大概是对我妻子讲着什么。我妻子有时点头,有时很麻木。这时有个穿长筒靴的男人从碉堡后边绕过来,他手里拿着长杆子,不用说,他是从大塘后边那个拐角捞网回来了。刘勇问他捞到没有。他说,晚上吃的肯定够。看得出他跟刘勇还是很对脾气的,这个男子放下捞杆,当然他应该用过大网的,否则他捞不上来什么有价值的货色。他换好鞋,从我们身边再绕过来,他身材很魁梧,刘勇称他为老蒋。老蒋往左前方走,因为那儿有一片小树林,所以他消失了,在那边冒起炊烟,刘勇跟我解释说,那边有伙房,是工人们做饭的地方。其实在那片树林后边,我们看不清,那是大塘的拐角,凸向一片山弯里,所谓的其他建筑多半是建在那儿的。
刘勇带我往那边走,这时过一个缺口,有一只小船慢慢摇了过来,上边有一个女人,年龄偏大,约摸六十岁,还有一条狗,她是从韩山塘对面那个嘴子过来的,她带来不少蔬菜,跟廖沙讲了会话。我妻子已经往树林深处去了,刘勇接手机,然后和我一起也往树林后边去。我们见到那个二层楼,是一排,足有二三十间房子,这时你才发现刘勇不愧是生意人,因为他的这排房子也可以用来加工灯饰,当然只是组装部分元件,我没有详问,但看到了十几名工人,这我就明白些了。严格说来,这个地方也算作一个小工厂了,既然是来玩的,却偏偏有工人在干活,这对我妻子来说,简直像是受了侮辱,她哪都去过,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会到一个带工厂的池塘来,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妻子没有抗议,不过她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廖沙看我妻子有脸色,马上想把她带走,但我妻子根本不理她,自顾自地在那个大厨房里看工人在杀鳖,血铺得一盆都是。妻子后来就有点不明白,不知晚饭会在哪里吃。刘勇很有耐心,因为他也不是第一次见我妻子,他了解像她那样一路子的人,如果不是看在他和我是老朋友的份上,也许他根本不会跟她这样的人相互认识的。刘勇跟我妻子说,我们吃饭地方不在这,我们还是在碉堡里吃,在碉堡的二楼。二楼?其实我们还没有到二楼去过,刘勇有些兴奋地说,在二楼吃东西,比五楼、四楼都要好,三楼也赶不上它,二楼是个大厅,保证你觉得好。我妻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感染了一样,也终于有了些惊奇地往回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