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着身子,坐在墙角里,我感到身子很冷。这时阳光亮亮地照在东墙上,我觉得阳光里,翻着无数的雪片,然后一股股,急急地朝我扑来。我闭上眼,努力想着,火就在跟前,阳光就在跟前,但身子还是瑟瑟地抖着。我不得不扬着声音说,西香,给我拿条被子吧。西香斜斜我,毫不情愿地去了西屋。
我病了一场,病好后,人瘦得厉害。邻居说,你的病好了么?我说,好了,假如不好,咋能在这里跟你说话呢。邻居说,最好再去查查,我瞅着,还是没好哇。我说,不查了,有病没病随它的便吧。邻居暗着脸说,当年你应该忍下去,要是考上大学,咋能这样呢。我摇摇头说,唉,甭提啦,现在提那啥用,越提不就越泄气么。
邻居走后,我摸摸脸,觉得脸上都是骨头,一根一根的,咯得手疼。我想照照镜子,刚走到镜前,又低头离开了。我不想瞅我自己,胖也罢,瘦也罢,与我有什么意义。我揉揉眉头,提着神,对西香说,咱俩好好想想,咱也是不是办个商店啥的,不能光靠这个理发店呀。西香嘿嘿笑笑,她阴阴地说,哟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也开始想法赚钱呐。实际上,我始终想着赚钱咧,西香这样讲,是在故意激我气我。我压住怒火说,我是诚心跟你商量,不是儿戏着玩咧。西香仍然一脸不屑,她阴阳怪气地说,做生意得有钞票呀,咱去哪弄钱呀?就是弄点钱,谁也弄不清搞啥生意赚钱,钱难治,屎难吃呀。西香这么一讲,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我往椅子上一坐,觉得天在转动,地也转动,整个房子都跟着嗖嗖转起来。我心里一遍遍地数落,西香啊西香,你不能跟我共渡难关呀。
跟西香商量不成,我不怕难看,就找老陈取经,老陈正在喝茶,他拿起碗盖咔嗒咔嗒敲了两下,然后慢慢悠悠地说,现在啥都好弄,就生意难做呀。我不死心,就低三下四地问,生意肯定难做,要不就向你讨教吗。老陈搔搔头说,大生意没本钱,小生意难筹划,你请教我,我还真说不好咧。老陈给我倒碗茶,我推推茶碗,认为这是富人享用的,我是个穷人,咋也喝不惯的。老陈眯着眼,哧溜哧溜地喝着,好像我并没坐在这里,或者已化作烟气消失了。我有点恼了,故意响响地出口气。老陈好像活了过来,他睁开眼,小声说,你想开的话,还不如到我的饭店打工咧。
天黑得流墨,我走了一阵,车灯竟忘开了。我喝得偏多,但脑子分外清醒。我停下车,摁了开关,灯没亮,再摁一下,灯还是不亮。不亮就不亮吧,我开着车,只管往前走。我的眼瞪得跟鸡蛋一样。我觉得,前面有团光,在哗哗地给我照着呢。
从老陈家出来,我感到头沉得跟石头一样,先前想着的美好,瞬间便叭叭地破灭了。本来我是想硬撑着干咧,但一扯到钞票,我软得就跟面条一样。前前后后犹豫一周,我决定还是给老陈打工,起码每月能有800块钱呢。我给西香一说,西香嘿嘿一笑说,你就是打工的命,好好干吧。她还想说啥,但张张嘴,把话咽下了。我生来就是叫西香作贱的,我不生气,我要是生气,早就死过一百回了。不过我总认为,西香就嫌我不挣钱,假如我挣的钱多了,她对我的态度,绝对会发生变化的。
老陈的饭店离我家很近。我的任务是洗盘涮碗,活干完了,可以早点回去。像原先一样,我一回来,就干家务。干完家务,就替西香理发。我尽量让她少干活多歇着,可西香还是没有笑脸,我对她说,你要是闷得慌,就玩玩麻将吧。西香听后,脸变得像块玻璃,硬冷硬冷的,没一点表情。
过了两三天,麻将又呼呼啦啦响起了。我回家一瞅,老陈也在里面坐着。他见了我,拖着腔问,小金呀,干得咋样呀?我应付说,不错不错,全托你的福呀。老陈一脸春风,出牌时摔得响响的,他捏着腔调说,小金呀,你给我好好干呐,我不会亏待你呀!
老陈成了我家的常客了。我细心一瞅,几乎每次西香都紧靠老陈坐着,是故意这样,或者巧合,我心里嘀嘀咕咕的。再瞅瞅西香,好像这样坐着时,身子挺得直直的,脸涨得红红的,整个身子鼓鼓囊囊的都是激情。她见了老陈,为啥这样高兴呢,莫非中间有啥事吗。
我不得不多个心眼了。每次出门时,我故意做出很大响动,让西香知道,我真的出门了。等过上一段时间,再突然返回。如果有啥问题,我会逮个正着的。但每次我都落空了,我很高兴,我希望每天都落空,落空才是我真正的目的呀。不过我突然返回时,感到西香好像觉察到什么。她的脸吊着,阴得能拧出水来。看她这样,我也很难受。不过我一遍遍地在心里说,西香呀西香,我实在没法呀,咱还有两个孩子呀,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呀。
西香整天噤着脸,我总是想法取悦她。酒店有个厨师,豆腐会做二十多种,我感到稀罕,就学了一种。我买了豆腐,先用油炸了,再用盐卤了,腌了两天后,我就用文火鼓突突地炖。炖到八成后,放了半杯啤酒。以前做豆腐,谁知道滴些啤酒呀。这正是这种做法的别致之处。我端到桌上,我问好吃不?大儿说好吃,二儿也说好吃,我尝尝,也觉得不错,西香却梗着脖子说,酸不拉唧的,哪里好呢?我很难过,我知道,她在跟我作对,但我不灰心,我是个男人,我得想法让老婆满意,让老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