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关长林的目的要我明说吗?他是让我们以打洞为契机,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只有团结,力量才是无穷的。
族人听了,觉得有道理。可是,团结,为什么一定得通过打洞这种方式呢?现在人人都在发家致富,打洞不仅得不到补偿,还要损失经费。时代不同了,过去的那一套已经失去了价值。
关长江不去打洞,几乎没人再想到去打洞。他一个人是打不了洞的,效率低,也毫无意义。他时常看着关村这个高铁隧道出神,没列车通过时,洞内幽深不可测。三十公里长呢。铁路局两头同时开挖花掉三四年时间才打通。而很多时候,隧道是没有车经过的,特别是在深夜他的梦里。我恨这个隧道!那天半夜,他从梦中惊醒后大喊两声。声音虽大,却并没有惊扰村里的留守人员。
年底,外出务工的一家一家一群一群回到关村。也有一些人没有回,他们在务工的城市过年。这些人通常都没有了父母,不需要团聚。三四年前不一样,每一个人过年必须回来跟全族人聚,评比哪一组今年打洞贡献大。人不全,关长江还是想开全族会议,重申打新洞的意义。在家的,会是参加了,大多数人不同意打新洞,有人说,要打,你关长江这一支打吧,叫你的子子孙孙打。现在条件好多了,打洞的速度会更快。与会者讨论黄金屋,洞一通就挖黄金,这是老祖宗关长林立的规矩,他并没说必须是他的后代打通,别人帮打通自然也算数。这样的声音一天天占着上风,开会的时候,他们声音特别大,吵着以投票决定挖还是不挖黄金。打新洞的事没有定下来,倒成了讨论如何挖黄金了。关长江宣布散会,他们不散。关长江回家,他们找到家里来劝说。
关长江无力招架,他初步同意春节后挖黄金。他们不同意,说春节一过都外出务工了,要挖明天开始,过了这个时间,很难组织人。
老婆说,挖吧,你挡不住的。关长江咬着牙流着泪说,那就依了他们吧!
原本留在外地过春节的人,得到挖黄金的消息,立即赶回关村。前面讨论过的挖黄金办法,现在可以用。关长江宣布说,几间屋子同时开挖。
黄金屋里响起叮叮当当的挖地声。地板曾经是泥地板,后来族人铺上石块,又后来铺上青砖,近年再铺瓷砖,到泥土有好几层保护。最难挖的要数天井,全是大石料铺的,每撬开一块石料都要费很大工夫。未参加劳动的在黄金屋外“听”热闹,心扑腾着等候好消息。这些人是挖金者的家属。挖黄金的人,每户一个,还有监工,监工不是怕人偷懒,是监视黄金的出土。也许不止黄金,关长林这个老祖宗还埋了别的值钱东西,需要挖掘者卖力而细心。
工程是早上七点开始的。那时,天亮得还不够,但关村人视力好,在他们眼里光线已经很好。他们不能等到七点半八点,他们处于十足兴奋的状态,一刻也不能等待。到傍晚七点,他们已经挖地三尺,三尺的深度里没发现黄金和别的值钱东西。那么,黄金就可能在石墙内,在墙脚下的深处。不能再继续挖了,晚上,每家每户派出一个守夜人,防止有人盗挖。天冷,有人找来废木料以及柴火在黄金屋外的空地上点起篝火,许多人围坐在篝火周围谈天说地。几间屋子里包括天井都没发现黄金,他们并不沮丧。祖宗关长林是聪明的,他不会轻易地让人挖到金子,金子也可能在六尺下的深处。地,是不能再往下挖了,否则动摇到墙基石,会出现危险。
关长江没有亲自动手挖黄金,作为族长带领族人挖祖宗的黄金,他心疼痛。他只是在黄金屋的各房间和屋外走走看看,脑子空空。他当族长这三年来,几乎没享受到族长应有的自豪和威严。他恨官方打的那个洞。人们在篝火边谈论黄金藏匿地点时他不发表任何看法,他不打算指挥大伙“作战”。
第二天天刚亮,挖黄金声响起。他们计划这样:先拆房,后推墙,再深挖。瓦是老瓦,最新的也有上百年,横梁有新有旧,新的也过百年。都知道这些是宝,他们仔细地拆着,像拆卸地雷一样小心。拆下的料子摆在一边,那地方同样有人守护。大家分工协作,干得有条不紊。屋脊拆除,主墙拆除,他们检查过,无论横梁的缝隙还是墙体中间,都没有金银财宝。现在就剩下两米高的大石料墙了。到了下午,大块的石料墙也拆除了一大半。
第三天,继续拆墙。一天之后,墙体全部拆除,曾经的黄金屋成为平地,不,留下几个大坑。不用说,黄金就在墙脚下的深处了。祖先这么做有他的道理,只有在墙脚深处才不会丢失,因为哪个盗贼想挖到墙脚下的深处,得费很大工夫弄出很大响动。这样,早就被发现了。
第四天,关村人开始挖埋在深处的墙脚。也是大石料,这个不怕,关村男人有力气。这一天,所有的墙脚都“拔”了出来。天已黑,悬念只待明天揭开。
挖黄金者在空旷的大地上劳作起来。每掘进一尺,大家的心浪就翻滚一次。再往下,挖到了“生根石”,祖宗不可能把黄金塞在天然石头里面。原来的黄金屋遗址上出现二到三米的深坑,这坑比黄金屋占地还大。关村人已经泄气,他们不信也得信,关长林这个祖宗跟他的后人开了一个大玩笑。
关长江还是组织人将大坑围起来,防止小孩老人跌进去,防止有人偷挖。因为,他们还心存黄金屋里埋黄金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