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清明》2008年第01期
都说女研究生最惨,白天愁论文,晚上愁嫁人,而柳依依觉得,她不仅仅是愁,这论文、嫁人、找工作,简直就是压在头上的三座大山,时时都感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今天的相亲,又让她备受打击。今天这个是师兄的妻子给她介绍的,是信息工程系的一个博士。这条件听起来很让人兴奋,因为她心目中的丈夫,就应该是个学工程的,也应该是个博士。但凭经验,她不仅担心,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快三十岁的博士仍然单身,怎么想都可能是个问题男人。身高矮点长得丑点倒不要紧,男才女貌,男人么,有才就行。怕就怕性格有那么一些缺陷,比如窝囊、孤僻、古怪、书呆子,哪一样都让人感觉不舒服。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见了面,她还是觉得受了侮辱,羞愧沮丧愤怒让她脸都变了颜色。如果师兄的妻子在场,她也许会当场骂她瞎了狗眼看人低。愤怒和尴尬过后,她心里很快又弥漫了一层悲哀。在别人眼里,难道我已经成了要处理的积压物资?难道我就只配这样的男人?这博士丑且不说,单说那老相,就让人觉得不是同一代人。至于性格,从脸上就可以看出,不仅呆,而且愚笨。本来说好了见面后要一起吃顿饭一块聊聊天的,但此时她也顾不得什么礼貌,只说把东西忘在图书馆了,然后扭头便走。
热闹的校园今天倒有点安静。在校园里游荡到熄灯,感觉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柳依依才无精打采回到宿舍。
同室的何青正躺在床上看书。见柳依依垂头丧气进来,便说:“老公怎么样,相中没相中?”
柳依依问什么老公怎么样。何青立即说:“你还装什么装,出门前又化妆又换衣服,不是相老公又是干什么?”
这狐狸精,嗅党比猎狗还灵敏,何青肯定从她沮丧的脸上看出了结果。知道了还要问,而且故意说成是老公,明显有嘲讽甚至幸灾乐祸的味道。嘲讽吧,你不就是有个老公吗,可你那老公也不咋样!柳依依再不想说什么,拿了洗漱用具出了门。
研究生两人一间宿舍,洗漱后上床,往往是她俩卧谈的时间。今天柳依依感觉心里堵得慌,就是想说点什么。但她不想再谈婚姻。论文选题的事也摆在眼前。她和何青同一个导师,按导师的想法,两个人都做猴子的行为习性不行,一个人要向解剖方向发展。要用解剖的方法比较研究一下白头叶猴和川金丝猴身体结构上的异同。但本科时,她学的是普通生物,解剖学虽然学过一些,但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困难当然还不止这些,如果搞解剖,就连猴子身体各部分叫什么名称,也得翻书查找。学解剖查资料,半年内能否完成解剖任务确实很难说。现在离毕业还不到一年,这期间既要完成解剖又要写论文,想想都不大可能,闹不好就得推迟毕业。更麻烦的是工作。如果不能留校,就得四处去找工作,工作不落实,想想都没心思去做论文。而研究猴子的行为习性就简单得多,只要带个望远镜拿架摄像机到山里去观察记录就行,而且他们已经几次上山,对这项工作已经做了许多准备。更重要的是这次还把猴子的行为习性摄成纪录片在电视台播出,播出的事已经和电视台达成协议,电视台已经付了一部分费用。这就是说,这次上山观察不仅仅是做论文,同时也是去挣钱,去拍电视片出名。这样名利双收的好事,当然谁都愿意去做。柳依依想和何青商量一下,何青一心想当大科学家,解剖猴子毕竟技术性要强一些,也能学点解剖技术。柳依依刚开口,何青立即表示反对。何青说:“我这人天生就胆小,剥皮割肉这种血淋淋的事,我天生就害怕。再说我在师范大学读本科时,生物系偏重于理论教学,解剖知识基本就没学,对解剖我是一窍不通。你的解剖知识比我强,还是你做解剖,我做行为吧。”
何青显然是在找借口,这样的借口她找了不是一次两次,而且是正反两方面找。那次导师要一名研究生帮他代一点课,做一些助教的工作,何青就自告奋勇,说她本科是师范大学,教书是她的本行,而且毕业后又从事了两年的教学,硬将这份美差抢到了手。现在不想做解剖,又拿师范来说话。A大是一所理工科大学,生物系的培养方向也偏重于生物工程,而师范大学生物系毕业的何青考到A大读研究生本来就不太对口,应该说这师范毕业是一个弱点,但她却把这个弱点反来正去当成了优点,而且应用得得心应手。这让柳依依一下气不打一处来,事实是这两年何青也做了不少标本,也杀了不少的动物,血淋淋的场面她早经历了很多。柳依依说:“你不是一心想当大科学家吗,研究动物却不解剖不了解动物本身,你怎么当动物学家?现在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面前,你却要拱手让给别人,你是叶公好龙还是哪根神经不对头?”
何青叹口气,半天才说:“我最近心里特别烦,根本没心思去做那种细心的事,所以我想到山上去散散心,稳定稳定情绪。要不然,我的神经非崩溃不可。”
柳依依清楚这又是托词。何青这样的推脱也不是一次了。今天倒要她说说究竟有什么烦心事,什么事能让她的神经崩溃?在柳依依的一再追问下,何青才不情愿地说:“我们可能要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