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驹头发不知道何时慢慢凋零,地方支援中央,尤其额前的那绺头发起码足尺了,盘了几道,才能遮住光秃秃的头顶。老婆戏谑说,你原汁原味咋的?穷讲究干啥?老婆常开玩笑说,男人一注意形象说明有了猫腻,尤其四十往后的男人。说的是玩笑,白家驹明白不能当玩笑听,便很认真解释,就俺这样子的,哪个女人喜欢?老婆是火暴性子,过去在供销社工作,后改制,到了一家私营企业当会计。家安在县城,离九枝丫也只有几十公里。可白家驹一个星期回不去一次,有时候半个月才能碰一次面,老婆便明里暗里用玩笑方式说道白家驹,为的是防患于未然。白家驹每次都信誓旦旦,说得多了,老婆不太相信,这个社会,是个男人有几个不喜欢那口腥的?何况白家驹还是镇长,一个县里十来个乡镇,镇长是何等耀眼角色。白家驹再安分守己,也怕有处心积虑的女人勾引。玩笑久了,白家驹就烦,说老婆得了中年恐慌症,整天磨磨叽叽的。老婆不服气,说,那你天天弄那几根头发给谁看呢?白家驹哭笑不得。老婆才道出担心,说是打扮给花露露看的。白家驹笑了,几乎笑弯了腰,等他笑停之后才说,她眼里有俺?在她眼里俺屁都不算一个。老婆说,鬼才信呢?白家驹解释说,难道你看不出,她眼里只有齐家勇?老婆想想也是,把担心演化成了玩笑似的絮叨,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纠葛。
今天花露露看到他的那绺长发,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但是齐家勇走了,花露露也是对自己负责,才这么急马三枪地找他,说啥也不能责怪啥的。
白家驹气息淡定说,那是定论了的事情,谁能推翻?
花露露提醒说,话虽这么说,但是过去齐书记能镇得住,他前脚走,大头跟着吆喝,不得不注意呢。
面对花露露的提醒,白家驹感到一点温暖,那点温暖就像一团氤氲之气在他内心四处弥漫,弄得浑身不自在,有点自我陶醉的感觉。
花露露说,你看怎么安排?是你亲自去,还是让方书记去?过去齐书记敢于放手让副书记方刚多做实事,方刚不怎么拿白家驹当回事。眼下形势没有大变,但是方刚有所收敛,平时不太说话,对白家驹既没有溢美之词,也没有明显抵触情绪,不冷不热,不卑不亢。白家驹想了半天说,还是俺自己去,你也跟俺一起去。
花露露面露为难,建议说,最好政法委员去。
白家驹坚定地说,你去吧,对待大头,以柔克刚,你合适些呢。
花露露内心有些不情愿,但是能说什么呢?办公室主任的活本来就是一堆烂事,谁主持工作,不保持一致能行吗?
花露露刚去安排车辆,白家驹的手机就响了,是县委群工部长亲自打来的电话,稳定压倒一切。群工部长虽说就是过去的信访局长,但是人家说话口气比县里领导还牛。电话说,九枝丫可是全县典型,齐县长刚离开,就有人上访,问责下来,不是你能兜得住的。
白家驹连忙称是,说正去省城的路上,不会耽误的。
群工部长发火了,省里记下了账,就会误大事。我县可是维稳重点监控县,你拖了全县后腿,别说重用,我看就地趴窝都有可能。
白家驹知道群工部长的意思,现在大家都拿这个节骨眼事情拿捏他。奶奶的,节骨眼这么难受,组织要是明确了书记,还会让俺操心这些破事?现在谁都能为此要挟滋事。
边生气便往车边走,上了车,才发现花露露带上派出所的一位干警,白家驹感到花露露做事很有心机的,便一言不发坐进车里。车开出百十米后,司机突然多嘴说,就那个大头,他是嘛玩意儿啊?
白家驹想,是呀,他是嘛玩意儿啊?想想很生气,可又找不到发泄地方,只好闷着气装作打瞌睡。
大头有真实姓名,九枝丫村姓曹的多,按“仁德纯厚、光明正大”排辈,大头属于“大”字辈的,叫曹大礼。有说曹家在唐代,也有说是明代,移民到江淮地区的。后来一位分支,看中了九枝丫树,驻足开荒,繁衍出了大户村落。关乎九枝丫树的传说还有很多,九枝丫是不是千年之树谁能证明?如果真是什么珍奇树种倒也罢了,那是江淮之间最为平凡的刺槐树,它不可能经历上千年历程。但是曹家人口口相传,惦记着九枝丫树的种种神奇。“光”字辈人说,先前槐花极盛,特别是它的九个粗壮的枝丫,像九把伞层层罩住树干,树干虽千疮百孔,却粗壮有力,夜深人静之时,时常可以听见风刮树梢发生的呜呜之声,树干也吱吱呀呀作响,声形兼备,加上鸟欢雀跃的,像是有了生灵之气的仙物。戏说“德”字辈的某某先人,因为一头猪误撞九枝丫当场毙命,先人十分生气,回家拿起斧头砍了树干几刀,结果树干流出殷红之血,“德”字辈的先人回家便卧床不起,几日后驾鹤西去。传言多了,人们自然对九枝丫充满敬畏之情,说起九枝丫都是满脸肃静、一脸恭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谁家得了男孩,孩子考上大学,诸如此类喜事,便有人开始到九枝丫树上“挂红”。“挂红”就是买一条红绸布挂在树的某个枝丫上,以示感激,然后烧香放鞭炮,把人们心里的那种敬畏再次放大。于是不少人逢正月十五或者某个特殊日子,怀揣各种祈求,跪在九枝丫刺槐前,默默祈祷,暗暗祈求,希望九枝丫降临福瑞,广布恩泽。